《风波恶》之国

65、第六十五章 荒地

　　“雀无声？”夜风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玄呦看到她的反应，嘲道：“怎么，我们天尊这些年也用过这个名字？”
　　夜风努力忽略掉她话里的讽意，反正也不是冲她的。
　　“嗯……非常不巧，本人被雀无声装疯卖傻地捅过一次。”
　　玄呦也学着她的样子耸了下肩，“很不巧，本人也是，但不是他装疯卖傻的情况下。”

　　处于议论中心的“骰子”龙阙抖了一下，夜风抬手便把骰子朝对面丢了过去。
　　玄呦接住，顺带在指尖捻了下。
　　她只是对着骰子沉默地盯了好一会，没多说什么就偏头看向泠夕，“解开术法吧。”
　　泠夕却没立刻动作，也沉默了一会，态度有些奇怪。
　　“怎么了？”玄呦问她。

　　自打夜风见到现在的泠夕，她就觉得她有点不一样了。
　　失了忆后的泠夕神情没以前那么温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倒没以前那么正儿八经了。比如现在，她神色未变，语气却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那个啊，冥主，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骰子鬼现在变不回去的。”
　　玄呦问：“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要这么急，再加上他不是惹了你，我安排他去赌坊的时候加的时限是七天……”她后面这半句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有什么，时限一改不就好了？不能改吗？”夜风说。

　　明明是夜风问的，泠夕却先看了眼玄呦才回答。
　　“时限啊这些规则，都是……那位定的，改不得。”

　　好了，所以折腾半天，白跑一趟呗。
　　玄呦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骰子的眼神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把龙阙捏碎一样。
　　“……”

　　她视线在骰子上停留片刻，“算了。”
　　玄呦说不上什么心情地说完这句，就把骰子收了起来。

　　夜风犹豫着开口：“那接下来？”
　　“接下来？”玄呦有一瞬的疑惑，才反应过来她关心的并不是接下来骰子的处置，“你们可以走了，不是要找……那颗珠子吗？听我的，试着联系下外面的那些人，东西肯定是已经被找到了。”
　　她简短地说完这些，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你才到冥域，还没有安置下来吧？这个可以问问烛娘，顺便去查一查你账上有多少……”

　　夜风愣了下，恍然被拉进现实似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如今要面对这些琐事。
　　“啊这个其实，我觉得自己并不太需要。”
　　泠夕和玄呦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这些……纸钱，”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说，“应该都是为了寻个安身处吧？安身的地方这种东西我不需要，在人境的时候我就不怎么……长久地留在一个地方。毕竟我是幻灵嘛。”
　　玄呦看着她，“还是看看吧。”
　　泠夕难得地也说了话：“可你的生平簿上不是这样写的。”
　　她从怀里掏出之前夜风在码头见过的那小簿子，边迅速翻看边说：“生平簿这种东西都记得极其简略，只有一生中算得上重要的事和人才会提及。之前看那骰子的时候顺带扫了一眼你的，你多少还是有几个……”

　　泠夕没了记忆之后格外的死脑筋，还是玄呦善解人意地打断她，“生平簿上东西都省去不知道多少，难免有偏差。”
　　她转脸看向夜风，“你还是和泠夕去看看，那些纸钱多少会有点用。”

　　夜风后来心想，还不如不看。
　　她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文钱。

　　她不知道该什么表情，因为她记得也清楚，那时她去年清明给自己烧的……

　　她听了泠夕的建议，把那孤零零的一文钱取了揣进兜里，这样以后再有人给她烧纸，就不用再费劲地跑来这里取了。虽然夜风自觉不会有人给她烧。
　　泠夕乐观地安慰她，“没准一觉起来兜里就哗啦啦地多了一堆钱呢。”
　　“……”
　　夜风满脸写着“你认真的吗”。

　　·
　　夜风被泠夕带到了一片荒原上，鬼迹稀少，她很难想象冥域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据泠夕所说，不管是因为钱财不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无处可去的鬼都会在这种地方过夜。但也不乏有鬼受不了这样的境地，于是选择过奈何桥投胎或是去人境做工，后者的数量往往多一些。
　　总而言之，这地方的鬼数量还算不上太多。

　　泠夕很自然地挑了个人少的地，弯腰坐下的同时还和身边人打了个招呼。
　　夜风这才注意到坐在那的人竟然是刚刚分开不久的玄呦。
　　“……冥主竟然也会在这种地方？”
　　泠夕坐下了，自嘲道：“烛娘也在这种地方呢。”
　　夜风闭了嘴，也挨着她坐下。

　　玄呦一指泠夕：“她是活人，自然账上没钱。我嘛……”
　　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两声，“全冥域都知道，当今冥主在年少时候就弑父弑母，坏事做尽了，哪能有人给我烧纸。”
　　“没有别的亲人？”
　　“……没有。”
　　玄呦干脆仰躺下去，漫天的星星就这样撞进她的眼睛。

　　冥域也能看见星星，甚至得益于此处更暗的天空，星子也显得更亮更明显些，没有缠云遮挡。
　　蛮好看的。
　　“反正我本来也就喜欢这种地方……睡觉的时候，都能看见星星。”
　　玄呦说。

　　夜风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去。
　　天上是和她昨天夜里看过不一样的夜景，星子好半天也不动一下，好安静啊。
　　人在安静的时候就会想说点什么，好像自己孤独的灵魂不甘寂寞似的。但夜风这次憋住了，她想脱口而出的话换成了发问。
　　她几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如果今天就能解开骰子上的印，你打算干什么？”
　　玄呦先是沉默，“……没想好。”
　　重归寂静。

　　夜风忍不住追问：“你和龙阙……到底什么过节啊？”
　　玄呦瞥了她一眼。
　　“……我没什么意思，毕竟我和他也不过是他捅了我几次，我也捅了他几次的关系，还犯不着替他说情、同情他什么的。我就是有点闲，有点好奇。”
　　夜风说得诚恳。

　　玄呦扭过头去，又把那颗骰子拿出来端详。

　　龙阙听得见她们说话。

　　她声音里带着她常有的、标准的讽意。
　　“我和他的关系也差不多，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飞得慢的那只燕子被另一只咬死了。”
　　她刻意笑着强调道：“就这么简单。”

　　一夜再无话。
　　只有夜风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恍然觉得口袋里多了点东西。

　　她口袋里的纸钱好像突然多了一张。
　　就一张。

　　·
　　龙缚坐在火堆旁，有些出神。直到身前的火堆突然刺啦一声响，才看着眼前的火星意识到，他手里刚刚捏着的那枚纸钱已然掉进了火里。
　　他慌慌乱乱地抄起火棍想挑出来，火堆里却已经只剩下灰烬了。

　　“想给她烧就烧点吧。”龙渊站在他身后说。

　　这句话却像戳中龙缚什么似的，他猛地站起来，把脚边那堆纸钱踢得离火堆更远了。
　　龙缚快步走到他父亲身前：“你闭嘴！”
　　龙渊平淡地回应：“她死了。”
　　“我说了你闭嘴！”
　　龙渊淡淡地看着他儿子愤怒的眼睛，“你知道她死了，你心知肚明，不然为什么不敢烧？”

　　他们都不说话，只留晚风在其间穿梭。
　　良久，龙缚才错开目光，“……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话。”

　　龙渊也不在这事上多说什么，只说：“那你就听着。”
　　“珠子我们得送进冥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