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刑侦】》芸玖

1、第一

　　下午三点，南岳市江州区新城大街。
　　知了爬上树梢，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开始奏乐。街道上人来人往，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不是上班的早晚高峰期，油烟滚滚的路边小摊倒是平添了很多生活的味道。
　　“手机贴膜——手表维修——”
　　人行道旁，一个看着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正坐在一个军绿色的马扎上，身前支了个小摊，摆着一堆七零八碎的电子部件。
　　青年模样算得上板正，五官立体，浓密的眉毛更给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了不少分。只是这一头积攒了好几天没洗的头发，和随手一抓的凌乱发型把青年的气质掩盖了一大半。
　　他抬手蹭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眯眯眼睛，打量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
　　路野站在一小片树荫下，正一脸的不耐烦。
　　天儿实在是太热了，他们已经快在这蹲了一个点儿了。他这两条大长腿把上半身架的老高，还露了半个脑袋在毒辣辣的太阳光下。
　　路野抬手摸了摸身上，翻出仅剩的一根烟。点燃，叼在嘴上深吸了一口。舌尖卷着新鲜的尼古丁，顶了顶自己还没来得及消肿的上牙床。
　　嘶，还挺疼。
　　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低了低头，暗骂了一句脏话，“娘的，这孙子还不出来。”
　　像应验了似的，他话音刚落，一抬眼，看见对面的维也纳酒店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穿了一个白衬衫，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属眼镜。手里拉着个行李箱，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路野害怕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确认了一遍。
　　他微微眯起眼睛，直到确认捋眼前那男人的身份，捏起自己的衣领，一改方才的烦躁，声音沉了下来，“顾队，我看见赵毅了。”
　　手机贴膜的青年若无其事的把手套摘了下来，长腿一抬，从自己面前规模不是很大的摊子上迈了过去。站起来才发现，他很高，也很壮，不是那种充满肉感的壮，而是恰到好处的，很能展现身体线条的美感。
　　如果不是这一脑袋油乎乎的头发和三天没洗的脸，回头率大概会高很多。
　　青年朝着马路对面走过去。抬手按了按藏在耳蜗里的蓝牙耳机，“各小组注意，目标出现。”
　　得到指令，繁华的街角上，埋伏在各处的便衣都向着目标人物开始靠拢。
　　赵毅步子迈的很快，他着急去机场，眼下又打不到出租车，因为着急出了一身的汗。后背湿的几乎透明，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狼狈。
　　大概是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急匆匆的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热闹的街道上一如既往。
　　赵毅心下的不安感却愈加强烈。
　　青年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赵毅的身上，像一支锋利的箭，穿过街道，直直的飞向他。
　　赵毅下意识的抬头，对视上了一双年轻，却充满审视的眼睛，一阵无端的寒意顺着脊背向高处攀爬，他拉着行李箱的手一抖，下意识转身往后跑。
　　“行动！”青年的声音沉稳却有力量。
　　赵毅跑了两步，发下身后的两个男人也直愣愣的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瞬间意识到不对劲，脚底原地转了转，想要换个方向继续跑。
　　青年皱皱眉头，没耐心继续和他周旋，这次要是再把人跟丢了，就更不好追了。这孙子鬼点子多，换个身份找个角落一窝，他们又得追查个十天半个月。
　　“站住！警察！”
　　这一嗓子惊动了不少人，都纷纷看过来，马路上繁华的景象有一瞬间的凝滞。
　　赵毅很明显被这一嗓子威慑的有点不知所措，脚底踉跄了一下。
　　青年加速跑了一段，抬手扯住赵毅的衣领，狠狠往后一拽，他失去平衡，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青年骑在赵毅身上，将人反按在自己身下，喘了两声，把呼吸调匀，“赵老板这么着急是打算去哪啊？”不等他回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闪亮亮的大银镯子，“咔哒”一声扣在了他手腕上。
　　大局已定，赵毅整个人抖的厉害，再怎么样，到底是被他抓着了。
　　“顾队——”姗姗来迟的路野喘的更厉害，撑着自己的膝盖换了两口气。
　　青年从他身上下来，揪着赵毅的衬衫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总算逮着了，你是真能跑。”路野换气的功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顾队，这案子，算是结了吧。”
　　“结了。”青年一点头。
　　说话的功夫，身边的几个同事把赵毅押上了附近的警车。
　　临上车前，赵毅忽然转身，目光在青年身上扫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异常平静的开口，“顾铭屿，栽你手上，我认了。”
　　青年扬扬下巴，心情很好的应了一声，“承让。”
　　不错，他就是南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顾铭屿。
　　那个传说中一身痞里痞气，夹杂着点为数不多的正义气息，兼任市局形象担当的支队长。也是传说中家里富得流油，但是放弃了家族企业反而来当警察的叛逆中二少年。
　　此时市局形象担当抬手捋了捋自己杂乱无章又油的能炒菜的发丝，很潇洒的一招手，“收队！”
　　南岳市公安局坐落在整个城市最中心的位置，地理位置极好，四通八达，出了大门三十米处就有公交车站，两百米出就有地铁站，要是去更远的地方，劳驾多走两步，两公里处就有个高铁站。
　　而市局所在的这条街道，江北街，也是江州区最主要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早在四五十年前江州区刚刚成型的时候这条街就存在，严谨点说，先有江北街，再有江州区。围着市局的几个小区算得上年龄比较大的，是最早一批的房产项目，经过几十年时间的沉淀，房价已经高的离谱，所以能在这一片入住的，要么是爷爷叔叔辈的老本地人，要么就是家庭条件几位富裕的有钱人士。
　　新城大街离市公安局不远，现在还没到晚高峰，路面上畅通无阻，开车回去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
　　刚回了警局，顾铭屿来不及处理自己手头上还没来得及收尾的工作，他实在是不能忍受自己这一身的汗，索性先去冲了个澡。
　　回宿舍拿了一条毛巾很随性的搭在头上，擦了擦发尖上的水珠，又刮了刮冒着青茬儿的胡子，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很多。尤其是这一头湿法，随便一捋都是一个能上巴黎时装周的发型。
　　太帅了，不愧是他。
　　怎么能这么帅。
　　对着镜子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盛世美颜，顾铭屿终于舍得从宿舍里出来。
　　刚出来，刚好看见楼道里端着一桶泡面暴风吸入的路野。
　　“顾队——”看见顾铭屿，路野咬断了嘴里的面，含糊不清的开口，“内孙子都招了，一点儿没落。”
　　“行”顾铭屿抬手拍了拍他，“写结案报告吧，我去给老陈打个电话。”
　　“得嘞！”路野应了一声，又吸了一口面，转身去忙了。
　　顾铭屿进了办公室，坐在桌子上，拿起手边的电话。
　　他这屋子干净的可怜，除了灰尘比较多，剩下哪哪都是空荡荡的，该说不说，作为队长办公室，实在是显得有点可怜。
　　刚胜任队长那年，还像模像样的在这里面办过几天公，不过这屋子在角落里，去哪都不方便。后来他干脆把东西都搬到了外面的大办公室，方便讨论案情，也方便和其他人说话，不至于留他一个孤家寡人忍受没人交流的痛苦。
　　电话很快接通，陈铮带着浓重的烟嗓先咳了两声。
　　“喂？”
　　“老陈，人我给你抓着了。怎么样，说了三天之内破案，我没蒙你吧？”
　　听到消息，陈铮先是惊喜了一下，表情一脸愉悦，语气却一本正经：“抓着就对了，惩奸除恶，这是你的本职工作。”
　　“是是是，你说得对。”顾铭屿就知道他会是这一派老套的说辞，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铮总觉得喉咙不舒服，拿起手边的茶缸，刚想喝口水，又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对了，今天有个实习生要到你们那儿去，跟你说一声。”
　　“实习生？”顾铭屿手撑着桌子，往上坐了坐。“男的女的？什么来头？”
　　“女的。警大的研究生。”陈铮对着杯口吹了吹，“我跟你说这姑娘不简单，大学的时候就帮专案组破过案，你好好带带人家。”
　　“昂。”顾铭屿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往我们这塞实习生？”
　　陈铮听出来他话里的意味，一咂嘴，“嘿，你小子,我平时对你们不好啊，还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
　　“那您倒是给我个男实习生啊，大老爷们儿多抗揍。”顾铭屿抬手，捋了一把自己半干不干的头发。
　　“我给你实习生是让人家过去挨揍的？”陈铮光听他的语气就能想起来那人一脸讨价还价的欠样儿，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也不知道是点给谁看的，“我跟你说啊，今年这个实习生的名额可不是每个单位都有的，这我也是跟人家学校争商量半天才要到的这么几个，你别跟我这吊郎当的摆谱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给你好好带，行不？”顾铭屿握着电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路野声音实在太大，还夹杂着一点兴奋，即使顾铭屿身在隐秘的队长办公室里，想听不见也很难。
　　“嗷嗷嗷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啊，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来到刑侦大队。”
　　顾铭屿侧了侧头，对着电话轻笑了一声。“陈局，您这电话打的太及时了，人家实习生都到了。”
　　公共办公区，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女生正站在中间，身边围了一堆警员。
　　女生个子不算高，身材也很苗条，看着模样乖乖巧巧的，甚至有点呆。
　　顾铭屿看到她第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来刑侦队？
　　这不开玩笑呢吗。
　　这小身板儿他一拳都能锤死好几个。
　　前面的几个人围着细胳膊细腿的实习生讨论的正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刑侦队来了什么新物种，让这一帮人这么兴奋。
　　顾铭屿微微皱着眉头，站在后面轻咳了一声。
　　路野注意到他，把顾铭屿拽到前面，一脸热情的继续介绍。“这个是顾队长，顾铭屿。”
　　女孩眨眨眼睛，朝着人敬了个礼，声音利落又清脆，“顾队好，我是安然，新来的实习生。”
　　“我知道，陈局长刚刚和我说了。”说话的功夫，顾铭屿又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刚才打电话时的那点期待感瞬间灰飞烟灭了。
　　不是他太挑人，主要是刑侦队就没有女的。整天就是一帮生活作息没规律的大老爷们儿，能跑跑，能跳跳真遇到事儿也能抗揍。突然间整过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怎么说都有点变扭。真遇到案子了，让不让她出外勤都是个事儿。
　　“顾队，虽然我是个女生，可能体力上不如男生，但是我会尽全力做到最好的。”像是看出了顾铭屿心里的想法，安然特意解释了一遍，语气和眼神都真诚的让人没办法拒绝。
　　顾铭屿点头，“那我期待你的表现。”
　　站在一边的路野忽然心血来潮，挥了挥手，“那什么，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儿了，要不咱们出去聚一聚吧。”
　　顾铭屿侧头看着他。
　　路野受不了他这审视的眼神，赶紧解释：“那案子破了，又来了新人......咱们就庆祝一下嘛......”
　　顾铭屿冷笑一声，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掏腰包啊。”
　　半个小时后，顾铭屿拗不过众人的强烈建议，带着一大帮人来了警局附近的一家餐馆。
　　餐馆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装修的风格很好看，颇有种小众的情调，菜品也比较独特。
　　安然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活动，和在场的人都不是很熟，有点放不开，坐在一角只夹了两口离着自己最近的几道素菜。
　　倒是路野，忙前忙后，照顾的很周到。
　　“安然想吃什么别客气啊，想吃什么就点。”
　　“这个菜你够得到吗，我给你夹点？”
　　顾铭屿冲着路野递了个眼神，略带了几分冷笑，后者感受到这一道恨不得把人冻死的目光，激灵一下，堪堪闭上嘴。
　　“我听说，你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帮专案组破过案？”顾铭屿扫了她一眼，没名称没来由的忽然开口。
　　安然拿着果汁的手顿了顿，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以后又把被子放下了。
　　刚准备开口说话，顾铭屿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喂？老常，怎么了？杨晶晶？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意思？你这样你先把资料发给我我看一下。”
　　安然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了顾队，有案子吗？”
　　顾铭屿转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能从她眼睛里看到一点闪着光的东西，还夹杂着一点隐隐的兴奋。
　　“没什么，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