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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戏台 ...

  •   许是舟车劳顿,这几日沈淮安神色郁郁,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头上盖了一本翻开的话本,里头的人闭着双眼吐气均匀,未久,房门被人推开,来人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阿左,你跟我来。”

      沈淮安将话本从脸上扯下,看着满脸惊喜之色的秦渊,一时回不过神,秦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跑,等到甲板上的时候,沈淮安目光朝着远方看去,已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秋风渡的河岸,以及岸上高矮不一的楼阁。秦渊转过头看他,“昨日我爹已经提前上岸带着我娘去拜访沈巡抚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约莫是娘说动他了!你很久没上岸了吧,我想船上的东西多半简陋,你吃不惯,正好此次上岸,我陪你到处走走。”

      沈淮安眼中也有一道惊喜之色一闪即逝,这为祸一方海域,大魏沿海最大的海贼头目这么简单就降了?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若是真能兵不血刃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海上呆了半个月,沈淮安的确是不习惯得很,是以刚刚踏上岸,他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般,一扫先前的郁郁,整个人容光焕发。只是秦贵说是拜访沈巡抚,却是带了十八艘战舰前来,令胡鹏统领舰队驻守余湾,秦渊为其副手辅佐,共同留于余湾,而秦贵则带着秦夫人及手下数十人走陆路前往山海城。

      沈淮安将这段时间他在海狼内的见闻,以及他所见到的海狼使用的火器规模写下交给沈佑,连同那封伪造的盖有胡鹏私印的降书,派人同一时间送往山海城交予沈尽忠。一时间山海城内外风云涌动,若是稍有不顺,恐怕这些驻守在余湾的战舰会第一时间对余湾发起进攻。

      比起沈淮安的惴惴不安,秦渊倒是显得没心没肺多了,他并未随胡鹏留守舰内,反而带着沈淮安在余湾闲逛。

      余湾此地最出名的,除了海市,便是造于胭脂坊中的勾栏瓦舍,用曲折的红木桩子搭了个两层的棚,上层是戏台,戏台后放着个绣满繁花的屏风,只是这针线歪歪扭扭,绣功略显拙劣。戏台旁挂着盏灯,灯下挂满了流苏坠子,风一吹,流苏坠子在风中轻拂,和着戏子哀婉的唱腔自有几分愁苦。

      秦渊自小长在海上,自然是从没见过戏台,沈淮安也从没见过,从未见过这般粗制滥造的戏台子。戏台下零零星星几个人,只是秦渊停下来了,他牵着沈淮安的手,沈淮安也只好跟着停下,陪他听戏。

      这戏讲的是,海上来的海贼某日路过戏台,被戏台上女戏子的声音吸引,久久驻足于戏台下方,直到船队离开他也没回到海上,他决定改过从善,扬言要迎娶此女过门。女戏子受他所感,一来二去,两人珠胎暗结,生下个孩子,只是平民生活之艰难,自然比不上烧杀抢掠容易,没过多久,受不了贫瘠的海盗重回海上,只是偶尔回来看望妻儿,直到某日他回来看到妻子竟与邻居苟合在一道,盛怒之下的他,杀了妻子,杀了邻居,甚至杀了妻子的父母,抛弃了年幼的孩子,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若干年后,海贼终成一方枭雄,而稚口小儿也靠着乡邻的接济长大,懂事后投入军中历练,在一次剿匪中终斩获海贼首级,此大义灭亲之举让他成为名震一方的将军。

      看到此处,秦渊难得沉默了,也没继续看结局,拉着沈淮安就走,沈淮安本想套套话,不想秦渊回过头,正视着他的眼睛道,“故事中的那个海盗,是胡鹏。只是前半段一样,后半段显然是别人捏造的。”

      沈淮安:“哦。”想不到海狼的二把手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过去。

      秦渊犹豫良久,将他的手紧了紧,“余湾的人是不是恨透了海贼?”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是,所以他们塑造了一个英雄般的将军,能够杀了你们这帮海贼,将深陷水深火热的他们救出来。但是看着眼前那双不染一丝阴翳的眼睛,沈淮安实在无法说出口,经过与秦渊长达半个月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秦渊与那些海贼,是不一样的。

      秦渊,他是个有良知的人。

      他用双手捧起秦渊的脸,似有些不忍那双向来洒满光辉的眼中染上半点悲伤,声音喑哑带着蛊惑道,“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恨你。”

      我恨那些肆意屠戮的海贼,乱我大魏江山,唯独怜你出生泥潭,却不染尘埃。阿渊,去做良民吧……

      秦渊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沈淮安的手上,食指抚摸着手背上粗糙的纹理,满眼真挚地承诺,“这次和谈顺利,我和爹娘也许会留在这里,阿左,你……也会留下来吗?”

      沈淮安眸色深沉,双眸弯弯,像是哄小孩般哄他,“我是你的奴,你去哪我自然也去哪。”

      秦渊实在太好哄,听沈淮安这么说了,他就认定了般将他的手执起,笑的没心没肺,“阿左,听说余湾的荷叶鸡属当地一绝,我饿了。”

      比起山海城的巍峨气派,余湾的街道两旁酒肆林立,都是草草搭建的土房子,放眼看去都找不出一家像样的酒楼,从小锦衣玉食的沈公子自然瞧不上这些破落户,但秦渊要吃,他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

      林氏酒窖的巷子口蹲着个衣着破落的看着七八岁的孩子,双手抱膝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未久,酒窖里冲出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孩子笑着将一串鞭炮挂在蹲着的男孩脖子上,另一人正要点燃,秦渊大惊失色,大吼了声,“你们干什么?”

      那两个小孩被吓了一跳,秦渊快步上前,将那串鞭炮从男孩身上拿下丢在一旁,“这鞭炮要是点燃了,他会受伤的!”他靠近了见那蹲着的小孩,破烂的衣服下露出各类伤痕,那孩子正抬起头来看他,咧开嘴却依旧双目无神,“啊……”

      那俩孩子似乎平日里欺负人欺负惯了,被人制止了也没半分愧疚,指着角落里蹲着的男孩叫嚷,“这就是个傻子!我爹说了,他是海上那群恶贼的小孩!”

      那句恶贼的小孩让秦渊怔在原地,孩子的吵闹声终于引起酒肆老板的注意,林氏酒窖里走出个成年男子,草草说了句小孩子不懂事,将两个闹事的孩子赶回了家。徒留秦渊和那痴傻的孩子还留着。

      秦渊张了张嘴,“这孩子他是……”

      “此乃戏中人呐。”来人嘴里喃喃念叨着,双手交叠放于背后,背有点佝偻,眯着眼睛辨认着不远处的沈淮安,“咦,你看起来活得挺好。”

      沈淮安讪笑着道,“还得多亏佘老板,要不是你我也遇不到秦大少这样的好人。”

      秦渊没有他们的客套话放在心上,指着那个孩子问,“你认识这小孩?”

      佘老头走到孩子跟前,将孩子枯燥蓬乱的头发慢慢捋平,“刚刚在戏台那见到你们,这就是那戏中的小孩,没当上将军,却是个痴儿。”

      戏中的小孩……那这小孩的生父岂不是胡鹏?秦渊与沈淮安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沈淮安指着孩子道,“他怎么会这样的?”

      佘老头拎着那孩子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熟练地将他身上的灰尘拍干净,“生下来就是个傻的,不然他爹怎么会不要他?说来这孩子的祖父还是个知县,娘亲自然也不是戏子,不过是个被海上的恶霸掳去的可怜女子。这女子还有个手帕交叫银杏,当时一同被掳,多年来杳无音讯。”

      秦渊听了他一席话,失了魂般蹲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路边的大石块,无精打采的,看起来像只耷拉着耳朵的落魄狗崽,沈淮安估摸着他知道点啥,便与他并排靠着蹲下,双手抱着膝盖转头,“怎么了?”

      秦渊垂着眼睛道,“我娘就是银杏啊……”

      沈淮安恍然,原来秦夫人当年也是被掳去的。

      秦渊将下颌磕在手背上,声音闷闷地说,“我爹以前是辽东淮安人,当时在军中任百户,蒙古人入侵后当时守城的将领弃城跑了,淮安城破后,我爹为了保命也跟着跑了,一路逃来了余湾,后来当了个县吏,认识了我娘,我娘当时是曲坊里的歌女,曲坊里的人唤她银杏。几年后海贼入侵余湾,知县被杀,很多人都被掳去了,包括我爹娘,海上的生活随时可能会死,为了活下去,我爹花了近十年的时间,一手建立了海狼,这么看,这戏里当将军的小孩也可能是我呢?”

      佘老头牵着那小孩的手,走到秦渊面前,“到底是台上一场戏文罢了,大少切莫太过当真,此次来找大少,是因为先前你托我办的事有着落了。”

      秦渊闻言,精神一振,佘老头不仅是余湾的地头蛇,还是这里的包打听,沈淮安有些好奇秦渊托佘老头办了什么事,就见佘老头拿出一张纸,交给秦渊,“那艘船出自信义堂,船上的人都是信义堂的人,这是那艘船上亡故的人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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