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他可见》花濯

8、第四张

　　天空的乌云积攒，进入夏天的末尾，气温有所降低，脸上落下了一滴水。

　　又下雨了。

　　暮城即将变成雨城。
　　傅琬想。

　　女孩迅速撑开伞，想要抄近路去教室，在林荫小道上，她看见了一个人影。

　　常谙正拿着相机，仰头拍大树，侧脸的模样仔细认真。
　　几天没见，他的头发剪短，看起来清爽利索。

　　举着相机的常谙发觉到有人在看着，他转头看向这边，“哎！又见面了。”

　　那双好看明亮的眼睛里再一次盛满了笑意，他拿着相机快步跑过来，风吹起了额前的碎发，毫无遮挡地露出来他整张脸。

　　女孩的目光呆呆落在常谙的脸上，他疑惑地用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意识到自己盯着人看的时间太久，傅琬瞬间脸红并将头垂下，“有雨，你刚刚是在拍树吗？”

　　“是在拍树上的小鸟，学校的公众号最近缺少照片素材，我就想着人少的时候拍拍环境。”说着常谙把相机递给傅琬看，上面是他刚刚拍摄的图片。

　　傅琬不懂得摄影，有树上停留的小鸟，有趴在长椅上睡觉的小猫，还有围绕在花朵周围的蝴蝶和蜜蜂，以及教学楼后初升的太阳，每张让人看着心里明媚。
　　为了拍这些照片，常谙一定起了个大早。
　　她说不出专业的夸赞，最后用最朴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拍的都很好看。”

　　常谙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介绍起了上面的橘猫，“这只流浪猫叫花生。”

　　傅琬笑盈盈地观察着小猫慵懒的神态，“花生？好可爱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我偷偷给它取的，这小猫怕人，只会在人少的时候出现，现在除了我，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它名字的。”

　　唯一。
　　这个词充满着美好的属性。
　　傅琬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色。

　　常谙端着相机后退了几步，“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听到要拍照，傅琬本要拒绝的，她是个不爱拍照的人。
　　但见常谙已经准备好，也不想扫兴，于是局促地站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黑漆漆的镜头，紧张到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

　　短短几秒钟不停更换拍照动作，一会儿觉得这样会不会显脸大，一会儿想着这样会不会笑的不自然。

　　常谙没觉得不耐烦，而是在相机旁边比了个ok的手势，“不用紧张，从相机里看，你一直都是很漂亮的。”

　　快门按下的那一秒，傅琬的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周围的所有的事物全部静止。
　　她很喜欢和常谙说话，总是会给人种温暖的注入。
　　生活逼仄阴暗的角落，也会找进来一束光。

　　常谙见她愣在原地，想要将刚刚拍的照片拿给她看，“说来也好笑，见了这么多次面，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的声音很小，“我叫傅琬。”

　　傅琬每次说出自己的名字，都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无关乎名字是否好听，就是会觉得很奇怪。

　　常谙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拍的很好看。”

　　傅琬刚想走上前去看看，腹部猝然有些发疼，她的表情紧皱，吃痛地蹲下身子，整个人冒出一层的冷汗。

　　常谙见状，将相机挂到脖子上，连忙查看她的情况，“你怎么了？用不用送你去医务室。”

　　傅琬摆摆手，“不用。”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常谙！赶紧的！主任那边在催了，今天早上八点就要更新公众号了。”

　　见到蹲在地上的人，唐黄露出欣喜的表情，“哎呦~好巧，又见面了。”

　　常谙的目光不移地在面前的女孩身上，抬手将相机交给唐黄，“拍了十七八张够用了吧。”

　　唐黄查看着照片，不禁赞叹道：“不愧是你呀！走，赶紧回去交差了。”

　　常谙顺势蹲下，担忧地再次询问：“你真的没事吗？”

　　傅琬抬头看向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真的没事。”

　　算算时间，可能是因为月经的时间将近，才使得现在腹痛难忍。

　　傅琬真的很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是麻烦自己很在意的人。
　　她每次都会在心里和自己说。
　　能忍的，忍过去就好了。

　　到教室后，傅琬接了杯温水回座位，她撑着脑袋翻看着英语书，豆大的汗珠滴在书上。
　　值日生的蒋连晖发现了她的异样，于是走到自己的座位处拿了样东西，在经过傅琬的时候甩到了她的课桌上。

　　感受到手肘处有东西撞击，她放下胳膊看到了一长条的红糖冲剂和一板止痛药。
　　傅琬抬头看向在讲台处扫地的人，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
　　“蒋连晖，谢谢你。”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大，教室里其他的几个同学也都在各聊各的，丝毫没在意他们两个人。

　　喝过红糖水和止疼片后，傅琬腹部的疼痛感缓解许多。
　　果然是因为马上要来月经，所以才会疼成这个样子。

　　自习课的大课间，教室里一半多的人都选择出去，只有少部分的人留在教室里。

　　傅琬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陈怀嘉。
　　她觉得陈怀嘉是她在学校里关系最近的朋友，心里一有事情，便想着和陈怀嘉分享。

　　“我今天看见常谙在拍照片，说是要用在学校公众号上。”

　　陈怀嘉低头整理着试卷，嘴上应着，“很正常啊，他是学生会主席。”

　　学生会主席？
　　好陌生的词汇。

　　陈怀嘉将试卷整齐放入抽屉，扭头看着傅琬不懂的样子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帮学校办事的，比如组织一些活动或者宣传学校......还有视.奸.学生。”

　　听完解释，傅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分配很高级的样子。

　　之前在学校，老师下面就是班长，而傅琬就是自己班的班长。

　　“你喜欢常谙？”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傅琬措手不及，她立马疯狂摇头。
　　实则内心已经翻起了汹涌的海啸，拍击在那厚重的心壁上。
　　现在光听到常谙的名字傅琬就会心跳加速，自己算是没救了。

　　“我喜欢。”说罢，陈怀嘉戴上耳机。

　　傅琬瞪大了眼睛，她第一次见能把喜欢说的如此直白的人。

　　陈怀嘉递上去一只耳机，“你觉得我俩有可能吗？”

　　傅琬坐直身子，笑着接过戴到耳朵上，“我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

　　在那一瞬间，少女将自己呼之欲出的心事，深深掩埋。

　　“我这个人比较慕强，常谙很符合我喜欢的类型。”陈怀嘉说的轻而易举，她不怕别人嘲笑她，也不怕放高的期待最后一场空。

　　傅琬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恐惧，假如事情发生在状况之外，她会变得无比焦虑。

　　就连暗恋一个人也是，那条路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结局。

　　她现在能做的是往上走，站的越高越好，山顶要离梦想近些。

　　突然有人站在门口喊道：“傅琬，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她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找自己去办公室。

　　在百思不得其解下，她敲向了办公室的门，进去后傅琬看到了正在低头办公的女人

　　“老师，您找我？”

　　女人放下手中的笔，面色郑重地说道：“傅同学来了，是这样的，上次向学校申请的助学金，已经通过了，但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老师叫你来是想问这钱是打到卡上，还是说直接进入教学一些相关费用中。”

　　傅琬思索再三，“直接用在后续的学习费用中吧，这样比较方便。”

　　“嗯好，那我今天就汇报上去。”

　　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她。

　　“傅琬，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和老师说。”

　　傅琬点了点头，接着走出了办公室。

　　在回教室的上，她想着自己需要抽时间和父母讲一下助学金的事情，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不用再为了学习费用而整天忧心忡忡。

　　轰隆的雷鸣声将天震出一个口中，呼啸的风带着雨拍打在玻璃窗上，原本的体育课不得不取消变成室内活动。

　　傅琬独自站在窗户前，看着微微起雾的玻璃，气温真的变冷了。

　　何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我的天，这到底是哪个渣男在发誓，天雷滚滚的。”

　　傅琬语气认真地说道：“也可能是哪位仙友在渡劫。”

　　何圆笑了笑，“哇，天天渡劫啊，最近老下雨。”

　　室内体育馆的活动范围不比操场，能运动的项目更是少之又少。

　　傅琬看了眼羽毛球，又转头看向乒乓球，最后视线落到了篮球上。
　　好像并没有她擅长的。

　　何圆也不去参加任何的体育活动，而是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窗外的倾盆大雨，“有个很坏的消息，我们要安排上晚自习了。”

　　傅琬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觉得奇怪，高中居然没有晚自习，后来才得知为了不让学生有过大的学习压力和心理负担，学校只会在高三下班学期来安排晚自习。

　　而在之前的学校，从初中傅琬就在上晚自习了，已经完全融合在她漫长的学习生涯中。

　　“反正回家也是要写作业的，晚自习就当是换了地方写作业好了。”

　　“呜呜~琬琬你真会安慰人，说的我更想哭了。”

　　“啊？这么严重吗？”

　　“哎呀，我开玩笑的，晚自习而已，人多热闹。”

　　人群中变得嘈杂，大家都在朝着同个方向看去，只见体育馆的门口进来一个人。

　　手里拿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他低头抖了抖上面的雨，紧接着靠到了墙角。

　　抬头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常谙怎么来了？他们班没体育课吧。”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常谙没有表现出任何违和感，径直走了过来。

　　议论声中，体育老师拍了下手大声解释道：“常谙同学马上要篮球比赛了，所以想趁着自习课过来练练篮球，大家都各干各的就好。”

　　傅琬见他脱下校服外套，里面穿着见白色的长袖，为了方便打球，他将袖子撩起。

　　大家也都不再继续运动，转而去观看打篮球。

　　很快篮球场就被围的差不多了，两人个子不是很高，站到后面很难看见，何圆吐槽道：“不是他们属兔子的吗？跑那么快。”

　　傅琬指了指头上的座位区域，“我们去上面的看台吧。”

　　两人站在围栏边，探头观察起下面的情况，在一众欢呼声中，常谙出现。

　　傅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打篮球，全场下来她的目光锁定在常谙身上，结束后她的大脑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记得常谙总是能成功投篮。

　　她不了解篮球，不懂得里面的机制规则，但每一次投中后常谙一笑，自己就会不自觉跟着笑。
　　像个傻子。

　　傅琬正在苦闷思索着，常谙先是环顾一圈，然后又抬头看向上面，两人的目光交接，还没等傅琬还没缓过神，常谙就对她笑了笑。

　　何圆见状吓得赶紧往后缩，“哎呀我去，常谙怎么对我们这儿笑啊！”

　　傅琬也连忙别过头，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可能凑巧吧。”

　　凑巧往她们这里看，又凑巧对视上。

　　何圆看了眼手表，“时间过的真快呀，体育课都要结束了，下节课是数学，救命！”

　　她最头大的课程，老师像是有魔力，一开口人就想要睡觉。

　　体育馆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门缝外的大雨让傅琬止住脚步，“我觉得我们现在有个更大的问题要解决。”

　　“什么？”

　　“雨势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大多了，但我们只有一把小伞。”

　　何圆双臂打开，仰起头道：“简直是上天有意啊，不让我去上数学课，傅琬你不用管我，小伞刚好够你一个人回去，要是老师问起来，就说我被大雨困住了。”

　　傅琬笑了笑，觉得她有点儿可爱，“那怎么行，肯定会老师被骂的。”

　　两人聊天间，常谙将长柄的黑伞递到傅琬面前，“我的伞借给你们。”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黑色的伞柄上，因为刚才的对视，以至于傅琬没敢抬头看他的眼睛，“那你......”

　　“我打这个小伞就行。”说罢从傅琬手中拿过折叠伞。

　　有几人见到这一幕后，窃窃私语起来，红晕从傅琬脸颊漫延到耳朵。

　　再去看常谙时，他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与他高挑背影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那把印着卡通小猫的折叠雨伞。

　　回去的时候何圆看着头顶的大黑伞，“哎~我不知道现在该哭还是该笑。”

　　“你说常谙为啥借她伞啊。”
　　“看她可怜呗，还能因为啥，喜欢？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我也觉得，谁会喜欢穷酸农村妹。”

　　何圆听不下去，扭头大声吼道：“你们嘴巴是不是不想要了！”

　　“又没说你，急什么急！”
　　“就是，有妈生没妈养的。”

　　等何圆反应过来的时候，伞柄已经到了自己手中，而傅琬已经走过去一把拽掉了那人的伞。

　　瓢泼的雨水将她浑身浇透，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人瞬间蔫掉，他们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女孩。

　　水珠落到嘴角，又沿着下巴滴落，“给何圆道歉。”

　　傅琬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那两人见情况不对，道歉完撒腿就跑。

　　何圆赶忙过来给她撑伞，“傅琬......”

　　傅琬擦了下脸上地雨水，笑着看向何圆，“没事，他们道歉了。”

　　那抹笑容，是雨天出现的彩虹。

　　傅琬知道，生单亲家庭并不是何圆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