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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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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正站在别墅二楼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隔着玻璃门,出神地注视着外面密密匝匝的雨帘和大风里拼命摇晃的树木。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多分钟,看着雨势迅速从大雨转为暴雨,看着相邻的那栋别墅内,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巨大的叶子被吹得满天飞舞,而后整棵树猝不及防被吹折,委顿在地。
说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大概是最特殊的一位。
早上六点多,一向早起的他正在外出晨练路上,他一面慢跑,一面给岳飞发了条语音转文字消息,内容是关于他们昨晚没讨论完的某事,他睡前又思考了一下,刚产生了一些新猜想。
谁想岳飞秒回了他,“这里刚又发生一件怪事。我一觉醒来,又躺在了陌生的地方。”
“和上次被迫狼人杀一样?”张宪立刻捕捉到了“又”这个重点。
岳飞还有闲心给他发个可爱的嗯嗯点头表情,然后继续道——
“完全一样。据我观察,这个别墅,就是上次狼人杀的轰趴馆,内部结构完全一样,少数房间的装潢有所不同。”
“你这是被缠上了呀。”张宪已经跑过熟悉的公园,笑着对耳机说道,“不过还是不太一样,瞧,你现在还能和外界联络。”
——“要么给我发个定位试试?”
“试试定位功能也就罢了,你怎么还真跑过来。”
张宪正仔细回想着今早的事,熟悉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他刚转身,一杯热茶就被端到面前,“喝点吧。”
“这么有意思的未解之谜,我不参与参与多可惜。”张宪端着茶杯走了两步,正准备坐在休息室桌前的单人沙发上,就见狂风骤雨下院子里的一片浓绿中突然出现两点移动的鲜亮颜色,有两个人打着伞向车库方向奔去。
“下面讨论成什么样了?”张宪挑眉笑笑,“是有人让步,决定开车离开吗?”
“没有的事。”吴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人转头,就听吴璘摊手继续无奈道,“自驾来的就三波人,好端端订了三天,德远自然不会想走——真走也不该我们走呀;赵构一行四人一看便是专门来的,也不会走;至于最后一个人开车来的章女士……她看起来对这件奇事兴趣很大。哎,今天这局面,真是过于神奇、不可解释了。”
“吴璘?吴璘!”岳飞正准备继续问那去车库的人是要做什么,就听另一个陌生女声在二楼走廊里喊道。
“哎,这里!怎么啦?”
话音落处,一头紫红色的齐耳短发忽然映入眼帘——它的主人年纪并不算太轻,但一身装扮却依旧十分校园。她看了看面前三人,笑道:“这两位是岳飞和张宪吧?我是大吴的朋友,我叫汪栎,”她又转向吴璘道,“你哥让我喊你们下去呢,有人发现了新情况。”
“新情况?”这个用词让吴璘不觉皱皱眉。
“一,手机现在只能用别墅WIFI,无论哪家的卡,现在都接近没有信号;二,车库门不知谁放下来的,现在积水已经挡了半米高,暂时无法打开。”汪栎说得条理清晰,脸色十分轻松,即使在今天这种处处都过于不正常的情况下,也感受不到她有半分慌张。
刚才好像没看到这位女士……张宪默默回忆着,说是朋友,根据他们对吴玠的了解,当然不是普通朋友。
四人刚走下楼梯,就看到杨沂中正头上顶着极宽大的毛巾,身上穿着刚换的睡衣,一面擦头发一面从一楼洗手间方向走出来,向大厅方向道,“这雨太大,风吹得根本撑不住伞,我去车库看了一眼,就被淋成这样,刚出去正看到隔壁露台的凳子都被吹掉了——不管什么情况,安全起见,大家现在暂时先都不要外出了。”
吴玠正斜靠在麻将桌,看着一个人坐在旁边那间KTV室内擦水的刘子羽,“让你不带多余的外衣,走走走,一会儿上去把我的衬衣借你换。”
“所以车库的门是谁关上的?”站在大厅正中的张浚提高嗓门又次问道。
“问能问出啥哟,车库外头不是有监控吗,自己去调啊。”斜靠在沙发上的张俊拿着报纸佯装文化人,实则半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兀自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
“大风橙色预警,暴雨红色预警,得喽,今天都留在这里过夜吧!”刘光世似乎还是一肚子气,把手机随手一扔,站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这才不到中午。”张宪忍不住附在岳飞耳边低低笑笑,“不过看预报,这雨这风至少得持续到后天,这一两天别想出去了。”
岳飞知道他是在好笑刘光世,也笑着点点头。刚才暂时不见踪影的李娃突然悄无声息地快步从负一层走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封面上卡着一根黑笔,接过他的话低声道,“即使两天后天气好转,大概率也一时半会出不去。”
她声音很低,这句话只有三人能听到;这结论似一声惊雷,若大声说出来,现场不少现在就烦躁不已或手足无措的人大概会彻底化身无头苍蝇,然而,此刻唯二听到的人却都一样不怎么吃惊——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但他们潜意识里也都早做出这样的判断。
如果接下来不发生点什么,何至于让这么多人以这么不寻常的方式聚在一起呢?
“是在下面发现了什么吗?”岳飞谙熟地拉过她空着的另一只手,目光从那本笔记本转回眼前人脸上。
李娃没有急于回答。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先把笔记本递到他手上,又松手,向大厅另一头张望,止住想要一起的男友,“我先去那边看一眼。”
岳飞会意,继续与张宪一道站在楼梯口,眼光在大厅里诸人的身上不断游走。
如此阴沉的天气,大厅内大白天都灯火通明,他敏锐捕捉到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一道刺目金属反光。
“让你来。”岳飞看向张宪,这话是笑着说的,语气里稍稍有点嗔怪,更多的却是实实在在对老友的担忧和莫名抱歉。
“且不说又不是你拉我来的,就是你不让我来,这多有意思的热闹,我偏也一定要来看看。”张宪斜靠在扶手上,推了推脸上没有度数的平镜,“要真有什么不好,多一个人还多一分保障。”
他毫不避讳这种不好的话头,岳飞低头看看那本笔记本,又转头看看他,似乎想说两句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抿唇半晌,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
午饭大家选择了各自解决。
厨房足够大,灶台足够多,设备足够全,能供好几个人同时做饭。横竖无事做,岳飞炒了几道菜,张宪在一旁烤面包片烤得不亦乐乎,李娃穿过大厅走回来,看他们各自忙碌,便去洗了些水果剥皮切块。韩世忠闻讯毫不客气拉着自己女友加入饭局,吴玠吴璘连同汪栎不一会儿也参与进来,以及和吴玠一道的刘子羽张浚刘锜,本来不打算参与但被众人拉住的赵鼎,还有吴玠好心招呼过来的李木——他们来时已经没什么活儿需要干了,这些人一起围在圆桌前吃了午饭。
杨沂中正从背后路过,岳飞低声笑问他要不要去厨房打一份,笼里还都有;杨沂中摇摇头,晃晃手里的药瓶,“得空腹吃,我过一阵吃点速食就好。”
梁韬又去焖了一锅饭,热情招呼剩下的人要不要也来吃。她鲜红色的耳坠一晃一晃,自己跑去酒柜里起了两瓶啤酒,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举杯问道,“有人一起吗?”
“确实海量。”吴玠又靠在灶台边看着餐厅方向道。
饭桌上喝到最后的竟然是两位女士。在一大半的人已经吃完后,章秾走过来与梁韬一起就着桌上的盐焗花生和切片牛肉喝酒谈天——她们二人似乎也早年有旧,还做过一两年同学——然后她们就喝到了现在,地上空瓶子已经快十个了,两人还大杯碰着,眼神还都格外清明。
早上开始折腾得太早,一上午又这么多意外情况,午饭一过不少人都困了,准备午休。说到休息,那便涉及房间分配——上午一直在主动(被迫)充当主事人的张浚当然不想承揽这茬子麻烦事,他坐在象棋桌前和刘子羽研究棋局,有些心不在焉地等待着大家自行协商确定房间。
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捧着一本砖头厚的精装英文名著不断翻阅的赵构这时罕见地走回大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众人,向杨沂中道,“陪我去选个房间?”
他起了这个头儿,大厅里散落各处的人们便也都陆续三三俩俩行动起来。
这栋别墅用于休息的空房间十分多,二楼有双人间也有单人间,负一层有三个上下铺房间,各种长沙发也都能睡人,三层也有不少卧室,应该都是单人间,即使是最早来的张浚都没有去看过所有房间。
前一天晚上张浚等人都住在二楼连起来的一排单人间中,这一排每个房间结构都相同,他们不多的随身物品还都在里面。
吴玠正揽着汪栎不知道说点什么,看众人陆续去上下楼看房间,也摇摇她的肩膀道,“今天你来了,走,去拾掇一下我屋子里的东西,我们换个双人间住。”
“你不去找个房间午休一下?”考虑到自己房间门还开着,吴璘正准备快速上楼,一眼瞥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李木,问道。
他本不认识这个年轻孩子,但一起吃了个午饭也熟稔了,而且看起来自己大哥似乎认识他——对,一会儿得问一下兄长——看他在这里孤零零的,顺口关照了一下。
“谢谢您谢谢您,等大家安顿好,我去随便找个空房间就成。”
一番自行选择和偶尔协商后,除了继续研究残局的张浚,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的梁韬、汪栎、吴玠、刘子羽,大家陆续钻进了自己房间休息。
房间分配结果是——
二楼楼梯两侧的双人间分别给了岳飞和李娃、韩世忠和梁韬;汪栎和吴玠选了负一层的上下铺,原因是汪栎说她从读书时代就很爱上铺。二楼远离楼梯口的双人间张俊当仁不让坐了进去,理由是单间床太小他嫌不舒服。章秾此刻也在里面和他坐着,却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对门的单间。
二楼剩余的一排单间分别住着刘锜,吴璘,刘子羽,张浚,赵鼎,张宪在岳飞隔壁的单间。
三楼的单间很多,赵构,秦桧,王继先——他这半天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不少人此刻才发现他的存在——还有刘光世和杨沂中,各自分别挑了一间住进去。等李木最后去选时,二楼已经全住满了,但三楼的人他一个稍微熟悉的都没,他愣了愣,挑了三楼楼梯口的一间:隔音很差,但离所有人都比较远。
窗外依旧大雨倾盆雷鸣阵阵,房间十分暗,搅得人昏昏欲睡。
岳飞翻动着刚才来不及看的笔记本,里面有李娃上午记录的负一层房间分布,有两处打了星号,他看着看着眼睛有些痛,准备暂时歇歇;他转头,正看到床的另一头,熟悉的人安稳睡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睡得很香。
就像无边墨色里暖黄色灯光下的方寸之地,在这屋外的无边暴雨里,在这无数不可解、不明朗更不乐观的情况里,此时此刻此地此人,也总能让人短暂地彻底安心放松下来。
他闭目叹了口气,无尽的回忆霎时间交杂涌现,拼命在脑海里闪动跳跃,让他睡意全无。
上次,这次,还有更久之前的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