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银那达珈

17、贵妃往事

　　“结党营私、买卖官员，受贿黄金达万两，如今百官觐见要朕治乔家的罪，依儿你叫朕如何处置？”

　　男人声音带着痛惜，但却有意已决断的坚决与冷漠。

　　女人只是哭泣泪雨，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打在垂下来的手背上，泪水是咸的，还带着温度，灼痛着二人的心。

　　“若是臣妾知道，定会阻止父亲。他、他是一时糊涂，求陛下饶臣妾父亲一命。”

　　“是一时糊涂，还是想要为朕的二皇子铺路呢？”这声音更带几分冷，将二人本就如寒冬腊月的气氛凝结至更低。

　　“陛下？”婉贵妃错愕抬头，泪眼婆娑中男人高大的身躯似有几分陌生，她眼里是不可置信，“臣妾从未如此想过，只念着让轩儿平安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是吗？那为何轩儿去过一趟乔府后，突然开始用功读书？他以前可是最不耐烦进学。可笑朕当时还以为是朕的二皇子长大了，如今看来是受了奸人蛊惑。”

　　男人后退几步，冷刻的面孔里显得他们是如此陌生，明黄色的衣袍略有凌乱，他目光犹疑不定道：“你叫朕该信谁？”

　　婉贵妃无措地摇头，脸庞泪痕交错，发髻上的钗环玉饰散落在床上，依如主人混乱交织的思绪。

　　她身居后宫，满心满眼里只有丈夫和儿子，如今陛下的骤然发难，才知道早在不知何时陛下与乔家的关系已经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一面是对自己千疼百宠的陛下，一面是生养自己长大的慈爱家人，她都不想失去，却无力回天。

　　婉贵妃低垂下头，泪水干涸了大半，但感同身受的林云熙知她此时心中绞痛和浑噩的悲伤，她轻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明察秋毫。无论陛下如何决断乔家，如何看待臣妾与轩儿，臣妾心中能信的只有陛下。”

　　婉贵妃天真一世，唯一颗真心赤忱，少年少女相互慕爱，到如今的中年夫妻，相知相伴到如今，她不相信枕边人会真那样看待她。

　　一番肺腑之言，终是让皇帝软了心。

　　他坐下床边，温厚的大手抚上婉贵妃的肩背，不带丝毫情.欲地安慰道，“罢了，你日日呆在昭阳宫，又与乔家书信往来甚少，朕是糊涂了，才在这里难为你。”

　　拾起床头一抹被捏得皱巴巴的锦帕，展平轻柔擦拭着婉贵妃的泪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遇到事情，总就会哭。”

　　这话似温热的酒水，融化了婉贵妃受伤的心灵。她扑进心上人的怀中，嘤嘤啜泣声更响。

　　但皇上却移开了手，温和地说出最冷酷无情的话，“依儿明日便修书一封送与乔相，叫他告老还乡吧，这是朕留给他最后的一丝体面。”

　　“轩儿年纪还小，不用那般刻苦学习，玩闹些才是孩子的天性。叫他多陪陪你，要等长大后去了封地，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嗯。”婉贵妃低声应道，眉睫颤颤望向枕边人。

　　这话意思几乎是明示皇上不会将二皇子立为储君，林云熙以为婉贵妃会很难受，但却没有。

　　她心中是温情与感激，纯粹不带丝毫杂质，干净的就如同后宫里未被摄染的白纸。

　　依如她所言，她心中能信的只有陛下。

　　见婉贵妃如此，皇上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下来，“如此便好。后宫里，再无人如依儿一般体贴和真心真意对待朕了。”

　　“今日朕还有公务在身，明日再来陪我们家的小依儿。”皇上起身理了理衣袍，轻轻挂了一下婉贵妃的笔尖，动作含着宠溺与柔情，令婉贵妃粲然一笑。

　　皇上走后，一直守在门外的秀文来报。

　　“娘娘没事吧？”秀文眼神担忧。

　　“无碍的，陛下是信赖本宫的。”婉贵妃说得笃定，但林云熙却能感觉到她的心中也有着一丝淡淡的迷茫。

　　“对了紫鸳呢？”婉贵妃想起来，皇上来的时候她是叫两位大宫女在殿外守着的。

　　“方才二殿下站在窗户外，奴婢叫紫鸳编了个借口将他引开了。不过娘娘放心，奴婢站在外面听不到里面声音，二殿下走时神色如往常一般，应是没听见您与陛下说话的。”

　　婉贵妃点点头，放下心来，“帮我更衣吧，顺便将轩儿叫过来。”

　　一个时辰后，就看见萧奕轩风风火火地从殿外跑进来，手里拿了一个老虎图纸的帅气风筝，一路奔进殿来，那风筝被风吹的呼咧咧甩着身子，好不威风。

　　“母妃，紫鸳姐姐骗我说御花园的大梧桐树下有金羽的麻雀，但儿子去找了许久也没看见。一时贪玩又放了会风筝，叫母妃就等了。”

　　萧奕轩话说得很快，刚刚跑过路，此时嘴里还呼着气，肉嘟嘟的小脸蛋带着婴儿肥，浓眉大眼，看着虎虎可爱，让婉贵妃因乔家事升起的烦闷的愁苦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但相同视角的林云熙，却知道萧奕轩应是听见她与皇上那番话的。因小书房他那句“因为野心。”，也因身为皇子的他不顾礼仪直冲进殿，还在喘气就一股脑交代行程的心虚，还因他脸上虽笑着，眼尾却泛着红......

　　林云熙平日最讨厌萧奕轩冷着张脸，说话唯我独尊毫不顾忌训斥别人，但见他此时脸上堆着讨好的、乖巧的、可爱的笑容，心里却觉得鼻酸。

　　他这会多大来着，七岁、八岁，还是九岁？明明还这样小，却被几个大人的权力之争推来推去，甚至疼宠自己的父皇遇到事情第一时间也心疑上了自己。

　　他还要掩饰着，装着，就好像自己浑然不知，依旧是原来天真单纯的样子。

　　这该是种怎样的心情呢？

　　她突然很想附身的人是他，一同体会和感受他的心绪和情绪，他深埋在心中隐隐垂危的恶种才是导致他后期六亲不认的憎恶，她该如何帮他清除这一段铭心刻骨的对话，又该如何帮他改写命运呢？

　　未经他人事，亦无感同身受，曾经自信觉得有百种方法解决问题的林云熙，还是太托大了。

　　婉贵妃没有注意到萧奕轩的异样，她将儿子搂住，笑呵呵揉了揉他圆润的小脸蛋，问道：“轩儿能告诉娘亲，为什么最近突然用功读书了呀？是你外祖父说了什么吗？”

　　“哪有认真读书......”小萧奕轩将头别过去，脚上愤愤踢了一下桌椅，“是大哥激我，说我若考的不如他，皇后娘娘便会帮他讨父皇最爱的那把红宝石宝剑，那个......孩儿也喜欢的。”

　　“但读书真没意思，我学了几天还是学不进去。现在想想宝剑他想要便给他就是，反正我已经有很多了。”

　　婉贵妃笑笑，“原来是这样。不用轩儿认真苦学，母妃替你讨要好不好？”

　　“好！母妃最好了！”萧奕轩眼神亮晶晶道，就好像对那个宝剑期待很久的样子。

　　这厮演技真没得说，如果不是那宝剑林云熙见过，被随意地搁在书架上，几乎都生灰了，林云熙也许还会信他的邪。

　　婉贵妃温柔地摸了摸萧奕轩的额头，“以后轩儿爱做什么做什么，就是多陪陪母妃吧。”

　　萧奕轩乖巧地点点头，伸手将婉贵妃的脖子紧紧搂住，小小的脑袋轻轻蹭着婉贵妃的衣衿，带着婉贵妃不知道的难过与关切。

　　“娘在闺中总喜欢看些话本子，但入宫后就没有了，既买不到，也不能看，是个大遗憾。但以后啊，可以看到轩儿带小姑娘到娘的面前恩恩爱爱，这可是娘最期待的话本子了。”婉贵妃眼里带着笑意，眼睫却渗出点点泪光。

　　“若轩儿以后有了意中人，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才行。因为你父皇就是这样对娘的呢！”

　　“嗯。”怀里的小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以后我做娘的话本子，娘想让轩儿做什么，轩儿就做什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