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三十七段青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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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仿佛一个巨大的玻璃钟般笼罩在漆黑的海面上，被困锁在海中的冷风呼啸着围拢你，这是一个暗沉无光的夜晚，没有月亮，天边几颗很小很小的星星在闪烁。
海水在你身下无声翻涌，海岸边寂静无声，只有录像机的按钮一闪一闪，忠实记录下这个晚上的每一寸细节。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你的耳边才传来前辈的声音，那是带着熟悉笑意的电流音，本身却低沉沙哑的仿若一道叹息。
【……是这样啊，】他如此说，像是面对太过重大的话题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又像是真的从中想明白了一道蕴意深刻的难题【原来如此……唯独这个原因，一点也不无聊呢。】
是啊……唯独喜欢这种感情，是世界上最不无聊，最不应该拿来质疑的东西。
录像机的镜头转向你，像是在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遗言，你知道在不久后的黎明，这段录像就会传给你身在远方的任务对象，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一个镜头都不可能遗漏。
你应该说点什么吗？说你爱他？说你希望他幸福？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怪他？你该宽慰他，祝福他的未来一片坦途，让他在最后时刻得到一丝聊以慰藉吗？
你张了张口，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死在喉咙，所有的话语都在唇舌间丢盔弃甲。
不行……不行的。
这不是你该说出口的东西，没有任何爱意的话语只会变成高高在上施舍而出的怜悯，就算这怜悯源于好意，对比于你的，以前的她和他的感情，也显得太轻浮太浅薄了。
是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呢，你这样想。
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挽着乱糟糟的发尾，住在昂贵的大房子里却喝着廉价果汁，明明有人送大钻戒，手上偏偏戴着奇怪开瓶器，把布娃娃当宝贝，会在标签上画涂鸦，也会一笔一画认真写信，永远比年龄看起来幼稚，自说自话的时候简直像个任性小姑娘……你是成为这样的人了吗？那让你发生变化的任务对象又是什么样子呢？肯定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好到足以令你接受那些危险那些血腥，诞生私定终生的勇气和决心的人吧。
你的目光向前落去，那些宝贝的不得了的，被一个一个贴好了纸条，说着一定要带上的东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破破烂烂，满身狼藉，头顶还有面目模糊的照片在一张张飞舞。
你猜测着以前的那个自己看到这种场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大概会真的像小太妹似的啐人，反复骂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几句脏话，应对死亡威胁也面不改色，很有骨气的喊着老娘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这样的句子……
反正不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信丢了不着急，布偶碎了不生气，充满回忆的照片被践踏被洒落，也没有感到油然而生的怒火。
你们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得出这样悲观的结论后，你终于抬起头，一字一句的留下了遗言。
“对不起。”
你对着镜头这样说。
对不起没有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对不起最后跟他告别的不是她。
歉意说出口的一瞬间，十分钟前被安装好的炸弹也走到了倒计时，不远处有浓烟冲天而起，恐怖的轰鸣中，三层别墅的屋顶向下倾塌，露台与花园都消失在火光中，绚烂刺眼的仿佛一朵盛开在夜空的巨大烟花。
……这样子也算是一起看烟花了吗？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念头占据了你的大脑，你并不感到悲伤，却有眼泪与海水共同弥漫上来，冰冷庞大的水流朝你倾泻而下，一层层一重重，是名为青春的盛大戏剧正式拉下了谢客的帷幕。
——
中原中也再次回到了这片别墅区。
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这里的物业没有愧对他们高昂的价格，曾经沦为焦土的一切焕然一新，光鲜亮丽的仿佛从未有袭击发生过。
半年，六个月，24周，一百八十天，这是中原中也去意大利出差的日子，他也曾回到横滨，但只呆了短短一周的时间，目的是参加你的葬礼。
你的葬礼。
中原中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并不对此感到陌生，毕竟这场丧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操办，他找到了最好的教堂，请到了最好的神父，用最好的墓地安葬你，丧礼的悼词是他念的，丧礼的墓碑是他选的，连丧礼的捧花都是他弯腰别在你胸前的。
他手写葬礼的请帖，每一个羊的成员都有份，一笔一笔描摹，一字一字斟酌，这里的笔画有点重就换一张，那里的段落有些歪又换一张，于是关于你死亡的消息被重复了千百遍，终于彻彻底底刻在了他的记忆中。
他也曾因为无法接受这份事实而陷入痛苦，半年前他用重力操控着直升机赶回横滨，怒火冲垮了他，复仇的欲望在四肢百骸间如火焰般无限沸腾，他的鼻腔弥漫着比岩浆还要粘稠的血腥气，来自敌人，也来自中原中也本身。
丧失了理智的怪物在横滨的地下横冲直撞，将黑暗世界搅得地覆天翻，直到他隔着棺材盖站在你面前，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把你抱进去的那一刻，他忘记了最后一次亲吻你。
于是猛兽终于恢复了理智，他像是置身冰天雪地的旅人望着温暖摇曳的火塘，却又因为满身鲜血而不敢靠近，只能看着最后的柴火燃烧殆尽，升起代表终末的一缕青烟。
然后寒风吹过，那缕青烟也被刮散了，空无一物的天空下是空无一物的雪地，空无一物的雪地上站着空无一物的旅人，他的眼中映不出天空和大雪，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冷静，从未有过的清醒。
你死了，失去了生命，在世界上变成了一小撮灰，一小块墓碑，一张黑色的死亡证明。
你再也不会帮他折衣领，再也不会替他扎头发，再也不会为他挑袖扣，再也不会对着镜子亲一亲他的耳朵，笑着说我家中也可真帅气。
这就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实，这就是他必须承认的错误。
中原中也不是沉湎在过去痛苦的人，他只会带着同伴的生命负重前行，于是他让自己接受这个真相，他对着葬礼的来宾解释，对着你的老师和同学解释，对着来往的每一位羊成员解释，解释你失去生命的原因是什么，解释他怎样的疏忽才造成了你死亡的后果，解释他给你的承诺，你原本可以到达的未来……
他翻来覆去的说，翻来覆去的讲，直到语调越来越重复，直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机械，直到曾经属于羊的柚杏走上来狠狠拽了他一把。
她说“我们不想听你说这些。”
她又说“她也不想听你说这些。”
于是中原中也终于陷入了沉默，他安静的举行葬礼，安静的送走宾客，安静的接下工作，离开了横滨的夏天。
而此刻他回来了，隆冬季节，风萧水寒，曾经沦为焦土的地块建起了新的别墅，是一模一样的布局，但今年的盛夏已一去不还。
负责重建房屋的人小心翼翼报告着一些无法复原的家具，他不生气也不失望，只平静说了声没事。
黑色的皮鞋碾过草丛，他停顿了一下，发现了那枚埋藏已久的开瓶器。
银色的铁环上已经生出了锈，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红色的痕迹，他弯下腰捡起来，没有嫌弃的戴在手指上，与那枚蓝宝石戒指靠在一起。
他还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枚戒指，但他能记起你接受开瓶器时脸上扬起的笑容。
于是他也微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眺望着不远处的别墅，没有再进一步靠近。
中原中也突然感到了释然，不需要重建家具，不需要恢复布局，门口的碎花地垫不必摆了，西服旁的卫衣不必挂了，红酒架上不用留出放零食的空档，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饰品也不用买了。
因为会穿卫衣的人，会吃零食的人，会摆弄小饰品的你已经不在了。
戴着戒指和开瓶器的手指不好弯曲，中原中也点了一次烟，又点了一次烟，终于有白色的烟雾在指尖升起。
与烟雾共同升起的还有黎明的光芒，此刻天色正好，风也温柔，他的旅程还没有结束，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只是不会再有家，不会再有你，不会再有你们的今日复今日，明日复明日。
而他承诺出去的未来，终究是再也不会降临了。
——【中也线完】——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三十七段青春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