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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乱步番外 ...

  •   江户川乱步是一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他每晚九点准时关灯上床,早晨七点会拉开窗帘大声向窗外问好,侦探社众人操心过他的路痴属性,他的饮食状况,他的穿衣冷暖,却从从没操心过他的作息健康。

      侦探社宿舍的一天是从清晨开始的,早晨七点,福泽谕吉从外面晨练回来,能望见江户川乱步中气十足向横滨问安的背影。

      “今天的早饭是豆沙包吗?”隔着一整个楼层,江户川乱步就这么冲他喊着。

      福泽谕吉点点头,沉默的提着早餐袋走上楼。

      早晨八点,宫泽贤治从外面耕地回来,能看到戴着侦探帽的人坐在窗台上朝玻璃缸里投食的身形。

      “乱步先生在干什么呢?”扛着锄头的宫泽贤治好奇询问。

      “我在给金鱼喂食哦。”名侦探漫不经心的回复。

      早晨九点,太宰治从外面自杀回来,能听到侦探社内嗡嗡嗡的碎纸机运转声。

      “今天的内容还是不合格吗?”太宰治一边把身上的水草扔进垃圾筐,一边随口问道。

      “名侦探要做就做到最好。”乱步先生理所当然的回答。

      于是一切如常,侦探社的业务稳定运转,江户川乱步破案、解谜、看报纸四格漫画、并从储物箱里摸出自己的粗点心。

      波子汽水的弹珠很漂亮,日式软糖又甜又粘牙,年糕小豆汤只吃豆馅刚刚好,巧克力蛋糕用多了有点腻。

      他就这么肆意愉快的生活着,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安排日程,对每一种新点心都怀抱着极大的批判热情去品尝,再给出极具个人风格的评价与建议。

      然后旧的一天过去了,明亮的白天褪去色彩,神秘的黑夜降临大地,他换好睡衣爬上床,有时候也会戴上眼罩,眼睛闭上了,思维慢慢滑入迟缓的梦境。

      但那并不会是一个温柔,安宁的梦境。

      ——

      江户川乱步非常多梦。

      按照科学说法,这应该是源于他大脑异乎寻常的旋转速度,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拼尽全力的捕捉着周围的一切痕迹,那种敏锐程度是完全超脱于世俗的,现实中各种各样的形象与声音挤压在他的脑海中,导致由此制造的梦境也是一种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清晰。

      这份清晰能让他记起梦里的每一个细节,于是他甚至能将梦境类型编纂成号,按照出现次数的多寡来进行一二三四五的排列。

      而排列在第一位的永远是那个梦境。

      夜晚,落地窗,城市的灯火如蜿蜒的金龙般盘卧。

      他站在窗前,坐在椅子里,又或者倒在地上,但不管怎样,他最后总会在血泊中匍匐,艰难的往前爬行,膝盖和手肘交错着蹭过地面,不痛,或者说,有其他的感受代替了痛觉。

      他向前爬,像刚刚在寒冷中度过夜晚的两栖动物般四肢僵硬,但动物的目标是为了趋向光明,可等在他面前的永远不是什么温暖人心的东西,而是更厚更重的,几乎要把人脊背压弯的黑暗。

      他其实可以站起来,可他的双腿好像已经遗忘了行走的感觉,那么软弱那么无力,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起这具僵硬的身体。他其实也可以停在原地,可他的大脑和心脏都一起催促着他继续向前,去触摸黑暗,拥抱黑暗,接受黑暗。

      因为那黑暗就是你,冰冷的,沉默的,早已死去多时的你,你的血是冷的,皮肤是冷的,连贴在身上的衣服都是冷的,他碰的指尖打颤,双腿发抖,心脏都像被冻结了般阵阵泛麻。

      有人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人在面对重复的伤害时会习惯到麻木,可那是假的,起码对于名侦探而言,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谎言。

      他仍然想要哀嚎,想要像个孩子似的大哭大闹,他想把脸埋进你的头发里,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拒绝接受你已经离开这个事实,幻想你还能坐起身,摸摸他的脑袋,再笑着说一句地上太凉了赶快起来。

      可那是不行的,错误的,自欺欺人的。

      名侦探才不会自欺欺人。

      心里的小人跳着脚,冲他大喊大叫,不是在发泄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说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能哭,你凭什么哭?!你只需要好好地,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造成的后果!

      是啊,他想,所以他不能哭啊。

      因为名侦探是不会自欺欺人的。

      于是江户川乱步只是趴在那儿,安静的,像一只死去多时的黑猫。

      可他不是猫,是丧家的流浪犬,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着互相挤压,身体沿着脊椎骨劈开,心脏被一把大锤重重敲碎。

      很痛苦,他平静的想,但是哭泣会减缓痛苦,像海绵里被挤走的水,一点一点的,连同当时鲜明的记忆一起,慢慢变得干瘪单薄。

      而他不要这样,他要海绵里永远充满苦涩的水流,他要痛苦的记忆永远鲜活,他要你死去的样子刻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一辈子都不准忘记。

      因为你在死去的那一个瞬间,也是这样痛苦的。

      ——

      江户川乱步也会做别的梦。

      梦里的内容光怪陆离,行事荒谬却又有着自己的一套运转逻辑,□□的不吠狂犬在侦探社工作,Mafia的白死神于地下游走,横滨的五栋大楼,有鲜红色围巾从最顶端飘然坠落。

      而留给他最深刻印象的还是你。

      他偶尔会遇见你,穿着素色和服,脖子上系着平安扣,头发好好的绑起来,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你有时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怀里抱着几听蟹肉罐头,有时候漫步在商业区,手中牵着一条黑色的小狗,有时候冒着雨急匆匆穿过街道,行着下属礼节的红发男人跟在你身后打伞。

      你们总是擦肩而过,短暂对上的视线也转瞬即逝,你也会停下来微笑,但不是对他,是对身边披着大衣的黑发男人,你们肩并着肩私语,零星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是关于晚餐、气温、宠物那样的话题。

      是家的话题。

      于是他也从不上前,连观望的时候都很少,名侦探忙着办案破案,带领侦探社与港口Mafia进行斗争,没工夫纠结于儿女情长。

      只有26岁那年的雨夜,他在写着‘太宰’的表札下坐了一整个晚上,安静的看着脚边的巧克力蛋糕被雨水打的透湿,黏腻的糖浆流下来,和草莓奶油融化在一起,变成地上一滩分不出原样的奇形怪状涂鸦。

      你打着伞从房子里走出来,没有注意到那块蛋糕,也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鲜红的平安扣晃了晃,就这么消失在水汽朦胧的夜色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你。

      过了几天他经过Mafia大门,被五栋大楼包围的空地上有清洁工在拖着溅上两人份血浆的地面,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想着,这个梦可真没什么意思啊。

      于是他从梦境里苏醒了,早晨七点,天气很好,阳光大亮,他拉开窗帘,对着清晨的空气大声问安,突然想到要吃豆沙包。

      窗台玻璃缸中金鱼摇曳漆黑的尾鳍,互相交错着在水流中穿梭,他往里面投食,偶尔会用手指逗一逗它们。

      现实世界挺好的,那个梦才更加糟糕,起码他还有两尾金鱼。

      ——

      然后某一天,金鱼死掉了。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两尾金鱼在玻璃缸中翻着肚皮,白色的鱼腹下是飘洒的鱼鳞,黑色尾鳍摇曳如梦境的雾。

      其实鱼的死亡在之前已经有了征兆,它们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争食也不像从前那样积极,他换了最昂贵的鱼食,移植了新水草,又放入了加热棒,但所起到的作用寥寥无几。

      家养的金鱼寿命只有七八年,能拖到现在都是精心照顾的结果,但生死循环是万物规律,连名侦探也无法阻止。

      于是江户川乱步看了一会金鱼,抱着鱼缸走进洗漱室。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过了会给宠物举行葬礼的年纪,所以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翻手腕,看着两条金鱼从浴缸落到水池,黑色的鱼身坠入同样漆黑的水管,几秒钟就不见了踪影。

      “挺好的,”打开水龙头时他这么说“起码你们是一起死掉的。”

      江户川乱步还会从储物柜里拿鱼食,鱼食是买点心时随手挑的,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走了大半的距离,他懒得走回去退货,于是只耸了耸肩,提着袋子回到侦探社。

      此后他依然坐在窗台上往玻璃缸里投食,虽然那个玻璃缸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甚至会定时给水缸换水,因为鱼食泡发后的味道很难闻,

      路过的宫泽贤治问乱步先生在干什么,而他捻起一枚鱼食投出去,漫不经心的回复。

      “我在给金鱼喂食哦。”

      ——

      江户川乱步偶尔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的时间和季节转换都很随意,但天总是很晴朗,蓝蓝的飘着白云,或者深邃的挂着明月,而你就这样向他走过来,脸上挂着比天空还要晴朗的笑。

      他在春天的森林中行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老旧的山神庙,你从朱红色的庙门后探出脑袋,手上还提着一只南瓜灯笼,声音轻轻跟他搭话。

      “你是在森林里迷路了吗?”

      “我没有迷路,”而他说“我是来找山神庙的,这不是正好到地方了吗?”

      “那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我是江户川乱步,你又是谁家的孩子?”

      你困扰的歪头,想了想,这么回答。

      “我叫夏天,是借住在山神庙里的外地人。”

      金色的南瓜灯倒映着你们同样好奇的神色,幽暗的森林中有萤火虫飞舞,于是小小的你和小小的他都笑了,一起向着对方伸出手。

      他在盛夏的书房里看书,父亲在外面浇花,母亲在厨房切西瓜,你换了拖鞋从门廊外走进来,两只手牢牢背在身后。

      “夏天酱带了波子汽水。”他永远先发制人。

      你就笑,好脾气的笑,惊喜被戳破了也不懊恼。

      “那你猜猜我还带了什么?”

      他从书中抬起头,眼睛转一转,同样轻易勘破了这个问题。

      “还有画了大城市的绘本。”

      紧接着他来了一句。

      “夏天酱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你乱答一气,什么日式软糖美味棒野雏菊彩色瓢虫都讲了一遍。

      “不对不对都不对,”猜到最后他得意洋洋的说,从书桌肚抽出手“是父亲从外面买的巧克力蛋糕!”

      于是你们相视一笑,坐在房檐下分享冰镇西瓜和蛋糕,互相消磨那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他在秋季的商场中闲逛,身边跟着看广告的你,他戳一戳你,又指一指门口的手推车,理直气壮的开口。

      “夏天酱,我想要坐那个,你推着我好不好?”

      “我要不给你整个私人飞机坐坐。”你一直那么伶牙俐齿。

      “可是我想坐啊——坐吧坐吧坐吧,一会我提袋子好不好?”

      他一副再不点头就要撒泼打滚的样子。

      “好吧,”你勉强同意“但下次换你推我。”

      你们拿了一辆手推车,他负责咋咋唬唬指路看路,你负责推着车子横冲直撞,到最后商场的零食柜被扫荡一空,你们玩的都很开心,于是又一起笑了。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外面是隆冬,黯淡的天空飘着细雪,他打开了窗户,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开始写信。

      ‘今天的雪下得比平时都要大,‘他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的这么写着’如果出去的话,肯定一踩就是一个雪窝……‘

      信写完了,时间来到九点,他歪过头,一句一句检查内容,觉得这封信写的太平淡太没营养,写的什么不用看就知道,不符合名侦探的措辞水准。

      而众所周知,这种没价值的信应该被直接丢掉。

      于是他把这封信塞进碎纸机里,看着机器咔哒咔哒工作,吐出一大串白色的纸屑。

      路过的太宰治说今天的内容还是不合格啊,他点点头,将纸屑倒进垃圾桶。

      “名侦探要做就做到最好。”

      而等他写出最好的信,到时候再寄给你吧。

      ——

      江户川乱步偶尔会觉得能在大街上捕捉到你的痕迹。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抱着零食袋摇了摇头,举着雨伞摇了摇头,坐在春日祭的鸟居下又摇了摇头。

      你已经死去了,因为他的失误,因为他的自大,因为他的目空一切,你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你不可能还活着……就算活着也不可能不会来找他,你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叫一叫他的名字,拍一拍他的帽子,再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然后他就可以回答我最近过得一点也不好,又冷又痛,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于是你就无奈的笑了,说那没办法了,我不能让你死掉嘛,最终你们快快乐乐的牵着手回家,回你们自己的家。

      反正你不可能看着他难过,不可能不回来,不可能陪在别人身边,不可能不爱他。

      如果那些痕迹是你的话……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睛,那他大概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一些你曾经会包容他的,但现在绝对不会喜欢的事情。

      所以那些痕迹不会是你的,不能是你的。

      他的江户川夏天已经死了,就死在那个大城市的深夜里,像两尾坠入水管的金鱼,什么都没有留下。

      ——

      江户川乱步做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梦。

      他参加了一场特别盛大的婚礼,婚礼的一方是自己,另一方是你,你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一大束南瓜花,周围有许许多多的来宾,许许多多的摄像头,许许多多的零食和汽水。

      那是一场被整个横滨,不,整个世界所见证的婚礼。

      台子上一身西服的福泽先生问他愿不愿意娶你,他说我当然愿意。

      福泽先生又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你,你抬头望着他笑,说我当然也愿意。

      于是你们结婚了,婚礼有点乱,因为你誓言说到一半他就冲过来亲吻你,但是没关系,你答应嫁给他了,你们会是整个世界最甜蜜最恩爱的一对新人。

      你们回家了,你背着他,走到一半又换他抱着你,家是一栋建在海边的二层房子,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明媚的海景,房子的表札写着‘江户川乱步和夏天的家’,卧室的墙上挂着充当结婚照的大头贴,院子里还有几只懒洋洋打滚的猫。

      他在侦探社里进行案件调查,而你在附近的小学当教师,午休时间你来找他,吃着楼下咖啡馆送的零食,下班时候他去接你,踩着斜斜的夕阳并肩回家。

      他帮你给学生批作业,你为他做好吃的小点心,偶尔你们会吵架,吵今天的零食内容和彼此的作息时间,但不到半个小时你们又会轮流妥协,半夜靠在一起吃着薯片看动漫电影。

      那个梦就像一个人的一生般又短又长,连阳光都真实清晰的晃人眼睛,于是黄昏他坐在屋外的门廊下,看你弯腰给院子里的猫喂食,夕阳把你的影子拖的好长好长,你的侧脸看起来好漂亮,看过来的眼神也好温暖好温暖。

      于是在这样的温暖里,江户川乱步终于静静地落下泪来。

      他说:“这里好温暖啊。”

      他说:“再陪我一会吧。”

      他说:“请爱我吧,夏天酱。”

      ——

      早晨七点,江户川乱步从床上坐起来,他拉开窗帘,大声向窗外的横滨问安,坐在窗台上朝玻璃缸里投鱼食,又在侦探社里展开信纸给你写信。

      信上是梦中的所有内容,写的又营养又有价值,幸福的让人猜不透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写到末尾落款时,他抬起头,询问走进来的武士。

      “福泽先生,今天几号了呀?”

      白发武士报了一个日期,江户川乱步低头,把数字按照年月日认认真真抄在信纸上,他静静地读了一遍信,将信封塞进了碎纸机中。

      “是吗,”他轻轻的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呀。”

      然后旧的一天过去了,明亮的白天褪去色彩,神秘的黑夜降临大地,他换好睡衣爬上床,再戴上自己的眼罩,眼睛闭上了,思维慢慢滑入迟缓的梦境。

      今天又会做什么样的梦呢,连名侦探也猜不出来。

      ——

      江户川乱步每晚九点准时关灯上床,早晨七点会拉开窗帘大声向窗外问好,侦探社众人操心过他的路痴属性,他的饮食状况,他的穿衣冷暖,却从从没操心过他的作息健康。

      因为众所周知,江户川乱步是一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乱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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