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三个熊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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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
建筑物内漆黑一片，只有门廊上挂着的应急灯幽暗的亮着，绿色的光仿佛荒原上饿狼的眼睛，大概是离海很近的缘故，楼梯上很潮湿，冰冷的空气黏腻的绕在脚踝间，让你联想到了许多不愉快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你也一步一个台阶的向上迈，说着要努力寻死的你脚步却拖的慢吞吞的，像踩在一个又一个需要深深拔出鞋子的雪窝里。
冰冷的枪口依然抵在你的后脑上，似乎是对你这速度不耐烦起来，后面的人推搡了你一把，让你一个踉跄摔在了楼道里。
火辣辣的疼痛从膝盖和手肘上传过来，一寸一寸的切着你的神经，你低下头看着蹭破皮的掌心，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算是在低维世界，你所经历的一切也是真实的，包括一会的死亡。
对于自小受到最重的伤也只是跌破膝盖的你来说，那可是实打实的鲜血，痛苦，和阴影。
【……前辈，一枪爆头会不会很痛啊。】你喃喃自语，手心慢慢渗出了汗，混入伤口带来隐隐的刺痛，小腿肚也开始无意识的抽搐着【我可怕痛了。】
脑海中沉默了一会。
【……痛苦确实很讨厌啊，】前辈轻轻叹了口气【感到害怕了吗？】
【怕的不得了。】身后的枪口顶了顶，你再次迈上台阶【死亡会比磕到膝盖还要痛很多吧，感觉越想越害怕了。】
【那就不要想了吧，】前辈的语气很柔和【——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提醒员工小姐了。】
【什么事啊？】你继续颤巍巍往上走。
【请记得买味精，小姐。】
前辈的声音非常郑重其事，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你一脚踩空。
【……不是，为什么我现在要记得买味精啊？】
【因为味精拌饭很好吃？】前辈听起来真的像在思考。
【……这不是光听名字就很像黑暗料理吗？】
你沉默了，无声叹口气，目光终于抬起来望向走到尽头的阶梯。
楼梯尽头的房间只有两个人，一个站在窗前穿警服的男人，和一个坐在椅子上脑袋被枪指着的少年。
就在你的正前方，是一扇巨大的，映出整片横滨夜景的落地窗，璀璨的灯光如金色长龙般在夜空下盘卧，那是在乡下绝对见不到的盛况。
“大城市的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你轻声感叹着。
而为了这不错的风景，临死之前，你怎么也得为那个你虽然不记得，但确实存在着的承诺做出些价值才行。
你裹紧外套，无视身后的枪口，大跨步迈进了房间。
——
福泽谕吉听到了一声枪响。
他冲进房间，可以屠杀雄狮的庞大杀气轰然爆发，所有的阻挡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衣角飞过之处，敌人如雨点般纷纷倒下。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座房间都被清空了，无声的寂静仿佛在宣告他的胜利，这是一场绝妙的好戏，他一如既往的无可匹敌，坚不可摧。
然而，福泽谕吉并没有转过身。
破碎的落地窗吹进猎猎寒风，金黄色的光芒亮起，那是来自脚底大城市的灯火，璀璨的光明驱散了屋内每一寸黑暗的角落。
狂风卷走了敌人的声音和鲜血，枪的硝烟气彻底消失，但还有一股血腥味环绕在房间中，若隐若现却又如此分明，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去。
白发武士慢慢转过了身。
在他的身后，房间的最中央，灯光最明亮的地方，黑发的少年趴伏在少女的身上，静静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让福泽一时分不清死去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是怎么过去的呢？
武士沉默的想着。
在他破开窗户进入房间之前，乱步还坐在椅子上，他一动也不动，翠绿色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有大片飞溅上去的血迹滴滴答答淌下来，遮住了他一瞥间能够辨认出的所有表情。
而此刻，那把椅子倒在地上，旁边还躺着一副黑框眼镜，地面有一道长长的，仿佛被人爬过的灰尘痕迹。
所有之前酝酿的斥责都消散在了喉咙间，白发武士也像整座房间那样沉默地，寂静地站在少年身边。
他，他们，今晚都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教训。
——
乱步并没有哭。
他们从那栋大楼内离开，福泽谕吉背着少女，而少年则沉默的跟在他身后，手还轻轻搭在那截垂下来的冰凉指尖上。
记录口供的过程很繁琐，深夜的灯光苍白而刺眼，熬夜加班的警察口吻不友善，询问室的凳子也又冷又凉，福泽以为乱步会哭闹，但是没有，他又以为乱步会一声不吭，但是也没有。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全程表现得非常平静，他平铺直述的讲明了整个案件，不等警察的询问，就将所有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
“……所以说，这位死者女士跟你们的关系是？”
点着明亮大灯的询问室内，警员在本子上记着笔录。
“她是我的未婚妻，”坐在对面的乱步双手放在桌面，视线平直的望着刺眼的灯光“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这位死者好像档案不全啊”警员皱了下眉，抬眼和他对视“可以再详细叙述下你被绑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自愿跟犯人走的，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够抓住对方的把柄，”面对警员怀疑的目光，乱步并没有移开视线，甚至连眼瞳也不曾转动一下“对方威胁我加入他们的组织，运用自己的异能力辅佐他们，而我拒绝了。”
“于是她就作为威胁我的筹码被绑架了过来，她进入房间，脑袋被枪口抵着，膝盖和手肘上还有擦破的伤，她看见了我和举枪的犯人，就大步扑了上来，然后……”
“乱步！”
询问室外响起了一道喝声，少年说话的声音顿了顿，他平静的移开视线，转向站在窗口的白发武士。
“……好了，”福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他皱眉望着这位刚刚失去最亲近之人，却看上去情绪异常平稳的少年“别再说了，你可以出来了。”
乱步什么抗议也没有，他只是听话的站起身，拉开凳子走出了询问室。
这之后，为了赶上最后一班的火化时间，他们走了很远的路，一直走到天色微微放亮，期间乱步没有喊累也没有抱怨，甚至在福泽询问是否需要背的时候摇了摇头，连工作人员说尸体需要独自进去焚化的时刻，他都只是垂下头，最后轻轻的，小小的捏了一下少女的指尖，就慢慢松开了手。
简单约好了后事处理的时间，福泽带着少年去办一些证件，乱步全程很有耐心，只是在中途去了一趟那家便利店的小巷子。
这里并不空，反而铺满了纸壳，乱步在巷子内徘徊了很久，目光从外扫到内，甚至弯下腰伸着手一件件翻动，福泽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在旁边静静等着。
然而少年最终只是站起身，踩着一地的纸壳慢慢走出来，他没戴帽子的头垂得很低，两只空荡荡的手插在口袋里。
“被一枪打中脑袋的时候会很痛吗？”
这是乱步离开警局后说的第一句话。
福泽不清楚答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摇了摇头。
而乱步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架势，只是跟着他走进了一家路边的早餐店。
“蛋是无菌蛋吗？”
这是乱步说的第二句话，是对着早餐店老板说的，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他既没有要年糕小豆汤，也没有要红豆包，而是点了一份加味精的半熟蛋包饭，连着蛋液一起挖了，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早餐后，两个人沿着跨江大桥继续往前走，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海鸥迎着淡金色的光芒飞翔，投下一片一片快速掠过的静谧影子，桥面上的风很大，视野很不错，福泽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游乐园音乐声，望到半空放飞的几个卡通气球。
他有心想要快点离开大桥，可身边的乱步却发出了提问。
“福泽先生，现在几点了呀？”
福泽谕吉顿了顿，下意识回答。
“八点了。”
然后他就看见乱步停下了脚步，他睁着眼睛，翠绿色的光芒微微晃了一下，就有大滴大滴的，无声而透明的眼泪从里面溢了出来。
乱步弯下腰，他趴在栏杆上，脸逐渐皱成了小孩子的表情，他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一两秒后，有断断续续的抽噎从中传过来，并逐渐发展成为越来越大声的，仿佛幼童般绝望而痛苦的哭喊。
“原来，原来，已经八点了啊……”
——【乱步线完】——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十三个熊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