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宫妃（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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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吏书昏迷已经过去了七天。
期间，王进诚每天一下早朝，就去徐府帮徐夫人照顾徐吏书直至宵禁。
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又是一个晴日，王进诚正撩起马车珠帘欲下行进府，不待侍从引路，便有一小厮喜气盈盈的迎上来。
“大人，我家主人醒了有半刻了，夫人让奴来告诉大人。”
王进诚眸色一暗，看向旁边停着的另一辆马车，朝侍从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人有请。”
王进诚跨过三道门槛，走过三道走廊，又绕过两间大院，这才到了主院外。
他眯了眯眼睛，远远就看到一上锈锦鸡的紫袍男子跪卧在门前，双手交叠放于额头之下。
还未等走近，一碗滚烫的中药就从里屋飞了出来，砸碎在王进诚脚下。
那股难闻的苦涩的中药味让王进诚直皱眉头。
飞溅的中药浸染了王进诚的绯色官袍，显得越发像凝固的血渍。
而乱飞的瓷片则划破了紫袍男子英俊的侧脸，他神色未动，依旧跪卧在那。
王进诚挑眉朝着紫袍男子轻笑一声，然后掀起下袍，跟着跪卧。
里面传来拼命的咳嗽声。
“咳咳咳，沈虔榕你说说，你错在哪？错在哪里！”
徐无岳边咳边咆哮，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弟子无错。”
紫袍男答道。
“逆徒！”
又是几盏茶盏被扔出来砸碎，徐夫人一边给拍背徐无岳顺气，一边规劝沈虔榕。
“虔榕，你也少说两句，别气你师傅，磕个头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要让你们师徒之间生分了。”
王进诚幸灾乐祸的勾着唇，肩膀不住颤动。
沈虔榕斜着瞪他一眼。
“你也别在外面得瑟，王进诚，怎么？接了我的位置你翅膀就硬了？就硬气了？你想都别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多少黑墨水！给老夫把你的虎胆收收好！咳咳，别带着一群人送死！”
“你也少说两句。”
徐夫人无奈的把中药从药锅里盛出来，放在一边放凉，然后从里屋搬出两张八仙椅。
跪在地上的两人慌忙站起来，一位扶着自家师母，另一位接过椅子，担忧的看着徐夫人。
“你们也坐吧，都跪那么久了，他啊，就是那个牛脾气，别往心里去。”
“我们怎会记恨师傅，师母不要多想，您身体要紧，快回屋吧。”
沈虔榕轻蹙眉尖，柔声抚慰。
二人就坐，互看不顺眼。
半晌，里面传出徐无岳的声音。
“都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谁先说。”
“徒儿不知，”沈虔榕的眉尖拧在一起，葱白的食指轻轻摩挲光洁的下巴，“许是皇上看不得我，这才把我指给十六皇子作太傅。”
“浅显！”
徐无岳怒骂道。
就连王进诚也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家师兄。
“沈师兄，你入朝不过三载，势力发展的未免有些快了。”
说到这，王进诚话锋又一转。
“或者，你往深处想想，不会是那林贵人想迫使你站队吧？嗯？”
“辞楣决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虔榕下意识反驳道，又见王进诚的笑脸，不禁有些懊恼。
“咳咳，虔榕，咳咳咳，林贵人既已入宫，你便不要再叫唤的如此亲密，若让谏官知道，少不得一封觊觎后宫的折子。师傅知道你们曾经有婚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她既然选择入了官家，就再不是林家嫡女，而是皇室贵人。”
沈虔榕面露难看，想为林辞楣辩驳两句，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嘴唇蠕动了两下，什么都没说。
『我会问清楚的』
沈虔榕在心底暗想。
“王进诚。”
“在这，师傅。”
“宛如，拿戒尺。”
“老爷，这使不得……”
“让你拿就拿，别废话，咳咳咳。”
王进诚表情一变，立马扛起椅子，坐在了十米开外，不动如山。
徐无岳拿着戒尺，弓着腰在徐夫人的搀扶下走出主卧。
“你给我，过来！”
看着动了真火的师傅，王进诚在逃跑和认错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选择了认错，啪叽一下，远远的跪在地上。
“师傅，徒儿错了！”
徐无岳被气的脸都红了，一口气不上不下，最终只能愤愤的盯着王进诚，把戒尺重重摔在地上撒气。
“你什么时候和皇上搞在一起的。”
王进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徒儿不想回答。”
徐无岳更气了，他看着自己这个比大徒弟年纪还大的二徒弟，颤抖着用手指了半天，没指出什么话。
“拿纸笔！”
“老爷不行啊，不能把进诚逐出师门。”
徐夫人突然心福灵至，抱着徐无岳的手就开哭。
王进诚冷了笑意，双手死死握着拳头。
就连沈虔榕都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家老师。
“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不该把他逐出师门是吗？”
徐无岳气笑道。
“好，好！真是我的好妻子，好徒弟！”
徐无岳自己进屋拿了纸笔。
“老爷啊，老爷啊，进诚他本就入门晚，如今他要接过你的职位，却被你逐出师门，这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他啊！他怎么做人啊！”
徐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进诚看着为他哭的撕心裂肺的徐夫人，感觉喉头一痒，哽咽的声音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
“莫哭了，丢人，在孩子面前哭成这样。”
徐无岳盖了一块帕子在徐夫人脸上，然后瞪退大徒弟，自己弓着背慢慢挪到二徒弟面前。
他把纸笔和磨好墨的砚台丢给王进诚。
“写，现在给我写，标注日期，你若出了什么事，虔榕、你师娘还有你那一票狼子野心的同僚都靠这保命。”
王进诚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红着眼眶看着徐无岳。
“师，师傅……”
王进诚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不像话。
“到时候，老夫和你一起向皇帝请罪，赐死。”
王进诚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徐无岳的小腿，低低呜咽。
“师傅，进诚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徐无岳冷着脸，从袖子里抽出另外一张帕子给哭的不成样子的王进诚擦脸。
“你十七岁入我徐府做工，十九岁入我门下，如今三十又二，我怎会因你之算计，怪罪于你，若东窗事发，我也只能怪我自己没教好你。”
“师傅……”
“你心里有恨，师傅知道，你的家人……死于谁手，师傅也知道，师傅不该把你压那么狠，师傅只想求你别把你的大师兄卷进去，他有治国之才，不应毁在此等斗争之中。”
王进诚突然哽住了，他看着师傅眼里的认真，苦笑道：“师傅觉着，是我把沈虔榕拖下水。”
“师傅是……”
“师傅不用说了。”
王进诚擦了把脸，清了清嗓子，趴在地上摊开宣纸，提笔写下一封断绝书。
字迹龙腾凤舞，笔锋锐利。
洒脱中又带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和痛苦。
“徒儿——拜别。”
王进诚收起已露了一半的青白瓷瓶，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顺手将一块瓷片藏在袖子里。
整装，转身离去。
徐无岳看着王进诚孤寂的背影，控制不住的向前一抓。
却什么都没抓到。
衣袖从指尖滑出。
浊泪落入土壤，唯留满袖清风。
徐无岳僵硬的仰头看着湛蓝天空，眼神空洞。
头顶，青天白日。
却说，皇天无道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宫妃（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