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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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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初开,娇梅烂诞,琉璃瓦顶白雪皑皑,宫中四处张灯结彩。
“镶金红珊玉壶一对,福寿东海如意镯两对,九凤呈祥冠一顶,白壁雕兰佩……”
那人来人往的巍峨宫廷,是先帝宠妃的居所,也是如今的高岚,高贵妃——执六宫事者入主之地。
朝阳宫门庭前宫侍太监来往不断,人人面上都扬着止不住的喜气,为首太监看起来憨厚的面庞上藏着一双久经风雨的锐眼。
那些宫侍捧着各色珠宝和珍奇古玩流水一般送进了朝阳宫。
这可是夏帝亲自为心尖儿上的可人儿挑选的年礼。
朝阳宫的大宫女忙夏应了张如海公公的年贺,又分撒了一把银瓜子给前来运礼的宫人 。
“如此,咱家就不打扰高贵妃娘娘休息了,还劳烦忙夏姑娘转告娘娘,皇上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再来问候。”
“是,张公公有礼,我家主子晨感身子不便,已在内务府挂了牌,改日再请公公进来喝茶。”
忙夏使了个眼色,小栓子弓腰服身递上一包红锦袋子。
张如海用手背虚推了两下,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这……”
忙夏心领神会。
“张公公就收下吧,咱娘娘还得看公公在御前多说好话呢。朝阳宫能有如今的风光还不是承了公公当年的提携之情?张公公就收下吧。”
“嘿嘿,那还多谢娘娘赏的茶钱了。
张如海眯起眼睛,右手稍微一抖,钱袋落进袖子深处,同时手心推出一蜡丸。
小栓子不动声色,立刻把双手插在袖口,退到原本的角落里猫着。
“我们走。”
养心殿的人走了,朝阳宫也随即彻底清净下来。
毕竟皇帝的年礼都已经送到了,哪还有宫妃敢争着垫底呢?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脑袋不想要了!
躲在拐角远远望着的林贵人怜悯的看了眼朝阳宫的宫门,由着春熙搀扶她离去。
有一封圣旨还在宫里等着她接。
忙夏攥着素锦帕子,一扭一捏的摇着腰段走到宫门前。
她探出身去张望,面纱被一阵风吹起,露出几道贯穿全脸的狰狞伤疤。
忙夏转头问道。
“几时了?”
一旁服侍的大太监王仪回道。
“忙夏姐姐,皇上还未下朝。“
“哦,那便无碍……主子还在歇息,末要扰了安宁去。各宫送来的年礼都堆去西偏殿,林贵人,嗯……林嫔和伶妃的……你给安排几个麻利的宫女儿整理整理一齐送到后殿……可仔细了,坏了主子的交情可有你们一个个好看。”
忙夏捏着腰,纤弱无骨的手支着小巧的臀胯,眼睛一瞪。
作出几分狐假虎威的势。
“小栓子,你去盯着西偏殿的那群使粗婆子,别让她们藏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
小栓子躬身去了西偏殿。
忙夏松了口气,令人把朝阳宫宫门关上,谢绝来客。
毕竟今儿是十五,陛下不会来,主子也不必再遭罪。
可惜……十五本是帝后同寝之日。
忙夏望向高高的红墙,那青绿色的琉璃瓦上停着一只喜鹊。
它的小眼睛圆圆的,灵活的跳动在屋瓦上。
喜鹊呀……
确是报喜,主子晋封贵妃,高夫人获了追封的三品诰命,连带着那废后也沾了喜气,得了宸妃的尊荣。
但其人还是幽禁在洗梧宫,恒王和泰王也依旧被责令驻守封地,不得回宫参加千尘大宴——以示皇室上下平睦的年宴。
千尘大宴,本为夏朝元帝彰显帝后琴瑟和鸣,后宫和谐、诸妃携手共处,众臣上下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宫臣大宴。
忙夏突然想起之前的民间传闻……
草民一赞,当朝帝后情深,二赞,臣民上下一心,三赞,天下太平无恙。
她眼里露出一抹讽刺。
可笑的情深,可笑的上下一心,可笑的天下太平!
若真如此!怀晋太子也不会尸首无存!
那可是当今夏帝的嫡长子,怀着朝民的殷殷期愿诞生的。
谁敢害他?谁有那个本事害他?
他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在朝堂一隅展露储君风姿。
一股酸涩的泪意涌上。
忙夏慌敛眉低头,掩去眼底的恨,她紧蜷着十指,掌心隐约有股艳色。
此时的朝阳宫内,一名华贵异常的富态女子,直愣愣的抚着额角的白发,她深叹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朝身后椅去。
颈脖间青紫的虐痕触目惊心。
是啊,今儿是十五,他,不会来。
帝王深情……
呵。
“哐当”
都是假的!
“干娘!”
一碗深棕色的汤药被打翻在地,汤药沿着深色的青砖浸入土地。
喜鹊被变故惊到,它啾了一声,展翅飞向蔚蓝的远方。
一支朱血凤钗装进诡丽的妆匣,繁复的花纹攀上人类脆弱的灵魂,悲歌的序曲正于潘多拉魔盒中释放。
惟留一声太息,落在虚无的空宇。
那穿着旧时大红宫服的女子神情微动,她似乎听到宫外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又要过年了啊。
莲步轻移。
她看到洗梧宫前高高挑起一盏红灯。
幽禁三载有余,后宫中仿若已无皇后一说,从前尊贵至极的元后,沦落为笼中落难的鸟雀。
沈婧容扶着宫墙,在贴身宫女秋黄的搀扶下挪到生锈的宫门。
她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今年,皇上也没有原谅她。
“娘娘!”
沈婧容贴着宫门缓缓滑下,锦线绣成的大红色宫装与宫墙浑如一体,似乎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禁锢在无边的深渊。
深宫二十载,与帝少相识,青梅何处衔,洗梧铸良缘,我思君切切,君亦……
君,不会再念及镇国公府的恩情,也不会再为他们多年的儿女情分而大发慈悲。
她想,她应是要“油尽灯枯”了。
应是要为,为了,新的皇后让位。
过往种种仿若像走马灯一样于眼前流转,记忆里的皇上俊朗英气,会柔声叫她“阿蓉”,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太子则会贴在她的身侧,软软的唤她“额娘~”,莺儿也会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一头朱翠,恭敬的喊她“娘娘”。
“娘娘……娘娘!醒醒啊娘娘!张公公来了!”
秋黄抓着沈婧蓉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她都快被自家娘娘突然冷下去的体温吓死了。
死了不要紧,可不能坏了娘娘盘算的事。
张公公?张如海?
沈婧蓉费力撑起眼皮。
眼前是张如海那张富态的大胖脸。
“怎么是你?令钰思呢?”
张如海笑了笑,挤出两条载着笑意的小眼睛,展开圣旨。
“镇国公沈三宵之嫡长女沈婧容听旨——兹尔过往,善妒成性,女体不恭,不从三德,不服体统,亦无皇后仁善大爱之秉性,着废除后位,幽禁洗梧,又因年礼将至,贵妃慈爱,特请旨为免冲撞福神改封宸妃。宸妃娘娘,还不快快接旨。”
“不可能!皇上不会这么对我!”
沈婧蓉扑在明黄色的圣旨上。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那么的熟悉。
葱白的手指抚摸着朱色赤字的一撇一捺,勾勒出它的笔锋和轮廓,滚烫的泪水落在圣旨上,晕开一片悲凉,却再无一个少年拥她入怀。
终是相看两厌,一别两散。
“臣妾……接旨……”
“传太医,快快传太医!宸妃娘娘晕倒啦!传太医!”
若能一如从前那该多好……
『沈婧荣,你可愿与吾做个交易』
你是谁?
『吾乃析巫,天下奇货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