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驭虫师》七境

1、第一章

　　新年伊始，处处张灯结彩，街头巷尾洋溢着热闹氛围。
　　招待所二楼角落里的房间，林朝闻双手交握坐在硬板床上，周身是与外界热闹格格不入的沉郁。

　　屋里没有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招牌霓虹的辉光。
　　眼睛被流光溢彩的亮色刺痛，林朝闻起身拉上窗帘。

　　房间归于黑暗。
　　他坐回原处，像一座雕塑，直到手机上跳跃的蓝光将他唤醒。

　　“我看见你的申请了。”
　　电话接通，对方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报上姓名。

　　“嗯。”林朝闻点头。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放逐之地是什么地方。”
　　“知道。”林朝闻眼底没有情绪。

　　“我很怀疑，你的申请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一时兴起。林朝闻，你不是以前那个蛊虫千万、一呼百应的蛊师了。放逐之地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现在一只蛊虫也没有了，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哦。”

　　“放弃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找准自己的定位。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甚至比起大多数人，还要更不健康。”

　　“申请我撕了，不要再幻想了。辉煌是过去，现在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的事情是妖管局共同商量的结果，我们给你安排的生活，才是对你最好的，快放弃那些没有意义的挣扎。”
　　不等回复，嘟声传来，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林朝闻保持握着手机的动作，唇瓣无声地翕张，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
　　-
　　五个月后，城市边缘，螭吻开着摩托车行驶在没有人迹的乡道上。
　　车前一百米起了一小块雾，很浓，像是一块悬空的棉花。

　　“要过结界了，你坐稳，我要加速了。”
　　林朝闻点头。
　　摩托车遽然加快，直奔浓雾而去，穿过结界之时，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摩擦到快要着火的阻力，片刻，阻力减退，周围的场景由开阔变得晦暗。

　　“到放逐之地了。”
　　林朝闻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原始森林，和城市的钢筋水泥大相径庭，倒和他幼时生活的羽山有几分相似。

　　“走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林朝闻说。
　　放逐之地环境原始，摩托车无法深入，螭吻指了路，两人扛起摩托车上的物资，朝深处走去。

　　放逐之地的路泥泞、坎坷，不算好走，林朝闻很高，却带着种不健康的单薄。一路上，螭吻都在担心他半路掉队，麻烦自己，令他惊异的却是，林朝闻始终跟得紧紧的，甚至连呼吸都保持在一定频率。
　　螭吻推断，这个人类应该有过修炼的基础，可修炼之人身体又怎么会弱成这样？

　　他开始打量身边的人类，这人线条硬朗，从面相上看，是很坚毅的性格。他也见过线条硬朗的人，但不是五官粗糙，就是太过锋利，让人难以接近。
　　林朝闻的长相两者都不属于，他的眉眼介于柔和与锋利间，更偏向前者。精致的五官长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这样的长相在人族中肯定很受欢迎，也是很多妖怪想化形成的。

　　“你在看我。”林朝闻停下脚步。
　　螭吻被戳破，连忙找补：“我……我只是在想，局长怎么会突然同意你来放逐之地的申请！”

　　最近半年，林朝闻频繁出入妖管局，并提出搬去放逐之地的申请，但每次都不出意外地被妖管局局长驳回。
　　最初妖怪们因为人类频繁出入局里而惊异，然而几个月过去，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甚至会在背后议论这个人类愚蠢固执。——毕竟，放逐之地是什么地方？哪是娇弱人类能长久居住的？更何况，都拒绝了那么多次，固执的妖管局局长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心思？

　　螭吻也是这么以为的，他甚至默默期许这个人族放弃的一天，然而，就在今天早上，他竟在办公桌上看见同意林朝闻前往的批复，而且批复时间就在前一天晚上。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类是如何说服局长的。

　　“只是时机到了。”林朝闻嘴角勾起一丝笑。
　　“什么时机？”
　　“弄清妖管局工作流程，让你们放松警惕习惯我的存在，趁着下班前十分钟，所有人最松懈时，驱使一群白蚁，潜入局长办公室，盖上公章，然后放在整个妖管局办事最粗心的妖桌上，再在第二天刚一上班，就出现在妖管局，根本不给他和局长确认的机会就出发的时机。”

　　空气安静了三秒，而后螭吻爆出一声惊呼。

　　“靠啊，什么鬼啊你！”螭吻听懂林朝闻话里那个“全妖管局最粗心的妖”是他，却还是不敢相信。他连忙伸手去掏口袋里的批复，皱皱巴巴的公文纸被展开，果不其然，上面只有公章，而没有局长狴犴的签字。

　　“靠啊！你个骗子！”螭吻脸上的表情恼羞成怒，与之相较，林朝闻的表情云淡风轻。
　　“是啊，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林朝闻耸耸肩，笑容欠揍，“但是你发现得晚了，因为……我们已经到了。”

　　螭吻顺着林朝闻手指的方向看去，荒草遮掩下，一间破破烂烂的平房立在那里，斑驳的红墙昭示着它荒废了不短的岁月，甚至还可能是间危房。

　　“等等。”螭吻眼疾手快，捞住林朝闻的胳膊，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妖管局安排的大平层不香吗？你真的就准备住这种又危险又破地方了吗？我听说你身体也不太好，为了我，也为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觉得呢？”
　　螭吻嘴上在征求林朝闻的意见，心里却在默默判断下手的姿势。
　　——如果劝是劝不动，就只能动用暴力强行带走林朝闻了。
　　他不关心林朝闻的安危，他只知道局长很重视这个人类，如果林朝闻丢在他手上，他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朝闻依旧过分平静，他像是没看见螭吻动作中的暗示，兀自俯下身，掏出厚厚一叠红票子。
　　“香不香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肯定比你一个月四千的工资香。”

　　螭吻上一秒还在琢磨要不要动用武力强行将林朝闻带走，下一秒眼神瞬间直了。

　　“你你、你你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钱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螭吻的节奏，他很想接过，但又预感不太妙，不敢轻举妄动。

　　林朝闻的表情高深莫测，他漫不经心地将一沓钱抛向螭吻的方向。
　　“没什么意思，你刚才也说了，我现在身体不太好。这房子挺破的，我自己收拾有些勉强。如果你不想帮忙的话也可以，我帮你伪造了一张请假条，理由是购置家具。你现在离开，我们的事也不会被发现，但是……”青年狡黠一笑，“我觉得这个钱不挣白不挣。”

　　螭吻：“……”
　　他掂了掂手上的红票子，狠狠地心动了。
　　-

　　螭吻拿了钱，半身化作原形，用巨大的尾鳍清理院子里的杂草和房间内的灰尘。林朝闻本来在旁边监工，但很快就被螭吻以“人类太弱小，怕一不小心抽死他”为由，打发林朝闻去周围闲逛。
　　林朝闻并未申辩，抬腿要走，还没走出门，螭吻却又将他叫住，嘱咐他不要走太远。放逐之地是妖族的流放之地，这里的妖无法化形，被人妖共存的社会抛弃，只能龌蹉地生活在这片被遗忘的地方。久而久之，它们的心理也开始变得不正常。它们好斗好妒，仇视一切，尤其是人类。

　　螭吻告诫林朝闻的语气像个老妈子，惹得林朝闻险些笑出声来。最后他答应螭吻不远走，只在附近探索。
　　平房周围没有路，极度坎坷，林朝闻走得很慢，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殊不知，角落里一群长相丑陋，粗看和虫蛇无异的东西，也在暗中观察他。

　　丑陋的本地妖潜伏在荒草背后，身体绷紧，像弦上之箭，言语中也透露着疏离与戒备。
　　“真晦气，人类来放逐之地做什么？看见这种手脚齐全的东西就难受。”
　　“就是就是，人类把我们赶出城市，现在连放逐之地也不放过，真是贪得无厌，恶心死了！”
　　“越说越烦，谁去打探一下，这恶了吧心的玩意什么时候滚蛋？”

　　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有妖从平房方向蛇来。
　　“我看见跟他一起来的妖在打扫卫生了，他们好像是要长住！”
　　“靠，长住？！”

　　不远处的半人高的荒草不自然地晃动一下，林朝闻停步凝眸，片刻，转换了方向。

　　妖怪间的讨论还在继续。
　　“不行的，长住肯定是不行的，我不想跟这么个令人作呕的东西呼吸同一片空气。”
　　“谁想啊！得想个办法把他弄走，要不弄死得了，反正不过是个人类，本来就很脆弱，谁，谁去弄死他？”
　　“嘘，先撤！他过来了！”

　　林朝闻停步，他踩在刚才有异动的那片荒草上，却什么都没看见，没有动物也没有妖。
　　忽而，他注意到左脚半米远的地方有个矮小的土包，土包隐秘处黑咕隆咚的，像是什么东西的巢穴。

　　林朝闻俯下身，伸手去拨弄掩盖着洞口的荒草，正在这时，只听“啪嗒”，有东西从头顶的树上掉落。
　　肩头的重量忽而变沉，冰凉的触感贴上林朝闻的脖颈，还有“嘶嘶”的哈气声在耳边响起。

　　那是一条生有九个脑袋的畸形蛇，此时几个蛇头一起张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随时要咬断青年白皙的脖颈。

　　说时急那时快，林朝闻站起身，伸手格挡蛇的攻击。随着他站起的动作，巨蛇与衣物摩擦发出簌簌的响声，他护住脖颈，用手肘推开九头蛇。
　　九头蛇也并未死缠烂打，它反身缠上了林朝闻的小臂，猛地朝手背咬去，然后迅速逃脱，顺着草丛飞速离开。

　　那速度极快，几乎产生了虚影，林朝闻没来得及看清蛇的花色，只感觉一股刺痛自手背蔓延。
　　他低头看去被咬的地方，伤口很深，两个血窟窿渗出乌黑色的血。
　　……那是一条毒蛇。
　　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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