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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相见时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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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邀她来诸葛家深研书画,她婉拒了;
如今,兜兜转转这么许久,她还是来了诸葛家。
只是,她来着,不是绘丹青、习书法,而是学医术、练功法。
“咳咳......”,她轻咳几声,沉默着立在原地。
拜师礼上,苑主老先生一眼便认出她,她虽也记得他,却不愿多见他,更怕与他谈起旧事。
诸葛逸不明所以,推了她一把,催促起来:“愣着干嘛?你不是想去尝尝珍馐斋新出的糕点?快去快去。”
忘忧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
她想起多年前,拉自己从黑暗中醒来的那人;
想起多年来,从不在人前示弱,只在自己面前诉说孤独,与自己抱团取暖的那人。
她非得出庄不可。
忘忧缓缓走进书香苑,有人上前迎她:“师妹,可是来找师傅的?”
“咳咳......”,忘忧接连咳嗽了许久才止住。
她看了看眼前不过十岁模样的小童,虽是稚子模样,却已翩翩有礼。
忘忧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师...师兄,不知师伯可在苑中?烦你替我通传一声。”
小童并未觉得不妥:“师妹无需拘束,既同在庄子里,便是一家人。”
“师傅从前交代过,若师妹过来寻他,只管领你去见他,不用通传。”
忘忧点点头,想起从前几月在各处院落附近转悠时,见到的诸葛家人都平和友善,如同今日一般。
她心下不禁涌出暖意。
若是阿飒出生在此地,该会感觉安乐得多罢。
小童领她进了正厅坐好,斟上好茶,便去知会师傅。
忘忧不过才喝了一口,便有人快步来了,正是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先生。
他面上有些动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唤她:“柳......,哦不,北原姑娘。”
忘忧连忙起身,走到他身前:“先生......,如今该尊称您师伯才是。您唤我忘忧便好。咳咳...”
她低下头,恭敬行了一礼。再抬头时,面上也有几分动容神色。
“好,好”,师伯抬手虚扶起她,又引她重新落了座。
“既已师承青儿,便是我诸葛家人了,见到师伯不必如此多礼。”
忘忧感激师伯从前的知遇之恩,并不造次,仍是有礼答应了。
“好,谢师伯。”
师伯深叹一口气:“从前欲带你进庄,你不愿,师伯也当人各有志,并不强求,只愿你安好。”
“前些年,听进出庄子做买卖的子弟们说,你在牢狱里遭了大罪,再不能作画,师伯真是扼腕长叹了许久。”
他看了看眼前的她,一扫脸上的阴霾:“如今见你身子并无大恙,师伯心中甚是欣慰。”
“可还在继续作画?会否有些新的心得?”
师伯终于说完,看向她的眼中带着期许。
师伯说话间,忘忧只恭敬答“是”,强忍不住了才咳嗽几声。
现下见师伯如此期许的模样,内心惭愧起来,低下眼去回话:“回师伯,忘忧惭愧,许久不曾画了,辜负了师伯厚望。”
师伯眼中闪现一丝失落,又回想起子弟一并与他说过的,当年她如何被始乱终弃、如何被众人轻贱的传闻,心下愈加爱怜起这个小徒来。
“无妨无妨,既不想画,便先不画了。先在庄子里随青儿学好医术、随琅儿学好功法。”
“日后想画了,再画。到时师伯这的名师、典籍,随你取用。”
“咳咳...”,忘忧听师伯如此说,知晓他定是打听过自己消息,心中感念他的关怀,低声道谢:“谢师伯。”
她终是说起了今日来此处的目的:“不瞒师伯,今日忘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师伯和蔼的开口。
忘忧咬了咬唇,开口说道:“听闻师伯有几坛陈年佳酿。忘忧想向师伯讨上一坛......咳咳...”
师伯并未推却,唤了院中清扫的弟子,正是此前的小童:“你去后院,取一坛桃花树下埋着的桃花酿。”
小童面上有些讶色:“师傅,是取桃花酿?那酒您不是一向宝贝着的?前些日子峰顶紫薇阁的师伯来了,点名想喝您的桃花酿,您都没舍得动,只以普通酒水招待他的呢。”
师伯在他头顶敲了一记:“师傅和他什么交情?哪是他想喝我就给的?让你多嘴,还不去取?”
小童看了看忘忧,这才点头出了正厅,向着后院而去。
“咳咳......”
忘忧心下不安起来,不知这一坛酒竟会如此金贵,只得怯怯开口道谢:“多,多谢师伯。”
师伯看着她,笑得很是慈祥:“不必谢我。正如徒儿所说,师伯对这酒宝贝着。”
“师伯不白给你。你若真想要,今日回去为师伯绘一幅丹青,明日来换。”
“咳咳......”,忘忧掩嘴轻咳着,从院中走了出来。
诸葛逸急忙从一侧树上一跃而下,跑到她跟前。
见她垂头丧气的,不禁发问:“问师伯要酒了吗?”
忘忧点点头。
“师伯不给?”
诸葛逸接着追问。
忘忧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哎呀,你别点头摇头了,师伯怎么说的?”
忘忧低声微蹙着眉开口:“师伯让我今日回去绘幅画,明日拿这画来换酒。”
诸葛逸向天翻了一记白眼,长叹一口气:“哎,没辙了。谁人不知师伯书画方面造诣甚高,怎么可能随便绘幅画,就能换了他的心头好出来。”
“咳咳...”,忘忧并未回话,轻咳着。
他踮着脚,勉强拍到忘忧的肩。掌心之下的凉意,纵是隔了衣衫也感觉得到。
“罢了,师妹,看来是吃不到这珍馐斋的新出糕点了。”
“你先回药庐,师兄这便去往来坊与师兄弟们打声招呼,让他们给我们,哦不,给你捎点回来吃罢。凉的虽没有新出炉的好吃,到底可以解解馋。”
他恢复了些许活力,撒开步子向另一条小径上跑了去。
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叮嘱忘忧:“师妹你早些回药庐做膳,不要去别的院惹是生非。”
忘忧摆摆手,已没了心情搭理他,只径直走到药庐,回到自己屋子,端坐在桌前。
她在桌前紧默许久,不时咳嗽出声。
直到窗外渐渐变得昏黄,她才起身去了书架旁,取了医书旁放着的笺纸笔墨。
她将笺纸铺陈开来,用镇纸压住两头,向砚中注了清水,研磨好了墨,又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来。
待诸葛逸回到药庐时,天色已然黑透。
他提着食盒,走到忘忧屋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师妹,往来坊中师兄弟太过热情,强拉着师兄我用膳,是故回来晚了。不过我也为你带了晚膳,你趁热吃了?”
忘忧并未分神,只应了他一句:“你放在门外,我稍后便吃。”
诸葛逸未曾多想,只照做了,径自回了屋。
翌日一早,诸葛逸起得并不算早。
他打着呵欠来到忘忧屋子前,却见到昨晚放在门外的食盒仍在原处。
他上前用力敲起门来:“师妹,起身啦!昨夜晚膳也不用。这会别睡了,快起身给我做早膳。”
门内一时并无动静。
他正欲再敲,房门却陡然打了开来。
忘忧立在门内,双手轻握一张卷了的开阔笺纸。
她面上有些憔悴,轻咳了几声,却是带着淡笑:“早。”
诸葛逸少见她心绪甚佳,愣了愣才开口:“早...早,师妹。”
忘忧点点头:“我先去一趟书香苑可好?回来时我再做早膳。”
诸葛逸看了看她手中的笺纸,开口问她:“你真作了画?”
他许是不忍伤了忘忧自尊,话说得有些结巴:“书香苑的师伯一向眼高于顶,能入他眼的字画并不许多,还嫌人浪费纸墨。即便去了,怕是...怕是也会无功而返。”
“咳咳...”,忘忧背过脸去轻咳几声,再看他时,面上依旧带着浅笑。
“试试罢。”
说完,她提步跨过门槛,出了屋子。
正要出院门时,诸葛逸在身后叫住了她。
他追上她,兀自走到她前面:“师兄陪你去一趟罢。书香苑的师伯见到师兄,好歹不会为难你。”
忘忧浅笑着点了点头,紧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入了书香苑,由人引了,在正厅落座喝茶。
同样未待多久,苑主师伯便快步自廊下赶了进来。
二人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他面上带着期许,径直走过诸葛逸,虚扶忘忧一把。
“忘忧来了?画作好了吗?”
忘忧点点头,将手中卷了的笺纸双手呈到他眼前。
“许久未画,又画得匆忙,不知能否入师伯慧眼?还请师伯海涵赐教。咳咳......”
师伯笑着接过,正欲展开,却听见旁边诸葛逸幽幽开口。
“师伯。”
师伯这才注意到,诸葛逸立在一旁,仍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他挥挥手:“逸儿怎么也来了,起来起来。”
话音未落,已伸手将笺纸展了开来。
诸葛逸面带委屈站起身来,却也不免好奇的笺纸上的画作,忙凑近了些,与师伯一同展开了笺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