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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山重水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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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诸葛逸正在庄子里的园中荡秋千。
他在秋千上高高低低的晃荡,看着头顶不怎么明媚的天,脑子里想到的,是旧年孝子山上湛蓝的天和雪白的云。
雪白的云,与那日孝子山上,一同捕鱼的大哥哥大姐姐的发一个颜色。
他轻叹一口气,不知过去许久,他们可曾还去过孝子山,可曾还记得自己?
眼前羽翅“扑棱”飞过,是一羽不起眼的鸽子,鸽腿上却有着独特的银色脚环。
诸葛逸认出,那是北原王宫中养着的信鸽,连忙从秋千上一跃而下,顺着信鸽方向,跟着奔回了庄中的药寮。
药寮内的木桌上正是那羽信鸽,正在啄食桌上撒着的金黄小米。
桌前立着一名女子,面容姣好却严肃冷淡,身着一袭豆绿色交领裙衫,长发挽至发顶,用一支同色玉簪簪了。除此之外,周身上下再无任何环佩饰物。
她正一手捻着方才从鸽腿上取下的窄小笺纸细看,另一手则在鸽背上轻抚。
诸葛逸停了蹦跳的步子,安静的走上前去,对那绿裙女子恭敬开口:“娘亲。”
绿裙女子并未看他,只略点了点头:“嗯。”
她继续对他开口:“娘亲需要出庄一趟,你安生在庄内呆着,不要惹是生非。”
诸葛逸急忙开口:“娘亲是要北原王宫吗?我也要去。”
绿裙女子不知他从何得知她此行的去处,却并未开口询问,只冷冷拒绝他:“不可,娘亲此行有要事,不是游山玩水,不能带你。”
说完,她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又回过头叮嘱他:“你安生些,若被我知晓你这几日在庄子里惹是生非,回来必不轻饶你。”
诸葛逸想到母亲房中放着的竹条,浑身一个激灵,却仍不肯罢休,跟着一并出到屋外。
他眼珠滴溜溜的打转,一面走着,一面想着让母亲带他同去的法子。
有了!
他知晓母亲是极知恩图报的人,语气变得不慌不忙起来:“娘亲,您从前一直教逸儿,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那北原京都中,正有逸儿的恩人。”
“从前逸儿在孝子山上道观暂住时,逸儿便受了他们的一饭之恩。”
诸葛逸眉头轻颤了颤,想起当日大哥哥做的鱼来。
那鱼虽捕得辛苦,却到底被大哥哥糟蹋了。
彼时他才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实在算不得受了他多大恩惠。
眼下他却不得不将这小恩惠往大了说:“若非他们请我饱餐,逸儿免不了饿出毛病来。”
绿裙女子面上神色松动了些,想起那几日自己要处理要事,只得将逸儿留在道观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过了几日,确是委屈了他。
当下又听到他说到一饭之恩,终是松了口。
“他们确在北原京都之内?”
诸葛逸连连点头:“在的在的。”
“那好罢。你随我一并去往北原京都,待娘亲了结王宫中事务,再带你亲去那人家中道谢。一路跟紧娘亲,别招惹是非。”
“都听娘亲的”,诸葛逸回答得爽快,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二人同乘一马,快马加鞭。
只一日,便到了北原京都。
来人在城门处接了他二人,竟是王宫中的白总管。
绿裙女子一改往日的严肃模样,笑着与他说话:“好久不见,师兄。”
白总管见到绿裙女子,面上也难得露出善意的笑:“我已离庄多年,亏你还认我这个师兄。好久不见了,师妹。”
“师兄说哪里话,一日是师兄,终生是师兄”,她将诸葛逸向前轻推一步:“师兄,这是逸儿。”
说完,她弯下腰去看诸葛逸时,已变回了严肃冷淡的样子:“还不快叫师伯?”
诸葛逸哪敢不听,恭敬地对白总管行了一礼:“师伯。”
白总管面上带着讶异,很是欢欣的模样:“这便是逸儿吗?都这么大了......”
说完,解下身侧佩着的一只上好的羊脂玉佩,递给他:“师伯不知你今日一同前来,未准备见面礼,便将这只玉佩赠你。”
诸葛逸并不敢接,抬眼去看绿裙女子,却见她微笑点了头,这才收下:“逸儿谢过师伯。”
三人端坐在马车内,行驶在王宫的宫道上。
诸葛逸抑着性子,无聊听着二人说话,思绪却早已飘了出去,正寻思着怎样找到大哥哥大姐姐二人。
他只隐约听到两句话。
“......今日再取一次便可大功告成。”
“......我不忍伤她性命,只得劳烦师妹前来。”
诸葛逸大致能猜测到,师伯说的这人,当下应该已是性命垂危,否则也不会请娘亲前来医治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外。
三人前后下了车,入了院内,又一同到了正对院门的屋中。
白总管拉过诸葛逸的手,带他走近靠墙的一面书架。
“师伯这有许多书,有些颇有趣味,你先在这看着,我与你娘亲有要事,去去就回。”
诸葛逸看看母亲,见母亲对他点头,也对白总管点头:“好。”
他在门口目送二人进了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便返身回了屋子四处打量,百无聊赖的在书架旁翻了翻书。
他到底不喜读书,也不是安静听话的性子,终于悄悄出了门,慢慢摸进母亲与师伯进的屋子。
那是一间不大的寝舍,一眼便望到了头,却未见母亲与师伯的踪影。
诸葛逸心下疑惑,四处打量起来,并不费劲地找到了床榻一头的那处暗道。
他走近,弯下腰探身去看。
暗道内漆黑一片,只深处隐约有些光亮,另有些轻微声响。
他好奇心大起,手扶上暗道内石壁,抹黑走下了阶梯。
暗道尽头的密室门大敞,光亮便是从那处透出来的。
诸葛逸连忙溜到密室门边,小心翼翼探出头,向密室内看去。
母亲与师伯正围在密室一角。
他们的背影挡着,诸葛逸看不清楚,只隐约瞧见角落里有个人影,双脚脚腕用镣铐锁在一起。
手腕也锁了,却是各自锁牢在两面石壁上,露出的半截小臂苍白异常,正在微颤着,皮下隐约有些细线在游走。
诸葛逸听见母亲的声音:“师兄,你为她取血过甚,已伤了她的根本。她心头已取不出多少血来,若再强求,她恐有性命之虞。”
“师妹,师兄多年心血,成败在此一举”,师伯的声音很是低沉:“若非要二中择一,以取血为要,求师妹务必帮我。”
母亲沉默一阵,终是点了头。
“师兄可以内力相逼,将其体内雪蛊逼至心头,强行化为血水。”
母亲的声音变得不忍:“只是那时她体内雪蛊数量大减,余下蛊虫为求自保,必会渗出众多雪水。她会饱受寒霜之苦,也不知能否撑过去。”
师伯并未说话,已抬手在那人身上施展内力。
母亲则取了随身携带的针囊,在那人几处大穴上施起针来。
许是痛极了,那人痛呼出声,嗓音极其嘶哑,人也微微挣扎起来,带动双脚铁链哗啦作响,却因双手紧锁着,并没有什么作用。
挣扎间,几缕雪白的发散落开了些。
诸葛逸从母亲身侧间隙,将那打着卷儿的白发看得清楚。
他一时心中大惊,急忙跑进密室,钻到母亲身侧,将那人模样看了个清楚。
果真是他记忆中熟悉的面容。
她雪白的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脸色煞白,眉头紧蹙,双眼也紧闭着,似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面上更能看清皮下游走的细线,显得有些狰狞。
她本就抵在角落,退无可退,却因为剧痛难忍,徒劳地一再向后。
心口位置,赫然一把细窄利刃,正有淡红色血液睡着刃上凹槽潺潺流出,被师伯手持的一只宽口水囊接了。
见师伯另一只手仍按在她腰腹间发力,诸葛逸连忙推开师伯的手,中断了他手下的动作。
诸葛逸看回她,小声唤她的名字:“忘忧姐姐,忘忧姐姐......”
绿裙女子转过头斥责起他:“逸儿,你在做什么?快出去!”
诸葛逸少见的未听母亲的话,说话间已染上了哭腔:“娘亲,她就是逸儿跟您提过的恩人。您别伤她了,救救她罢。”
绿裙女子眉头蹙了起来,顿了顿说:“逸儿,你退到一边,娘亲自会尽力救她。”
师伯伸手拉他,将他扯到身后,重新将手放在忘忧腰腹,运起功来。
不多久,忘忧惨叫出声,而后声音戛然而止。
师伯快速拔了匕首,退到一边,将水囊小心收好。
母亲则另在她心口位置施了几针。
诸葛逸急忙上前查看忘忧的情况,见她已昏迷过去,不再挣扎,一并连气息也无法感知。
他想到从前母亲教他,危重之人,最后那股心气极为重要。
他另想到,从前她看身边那位大哥哥眼中的情愫,着急开口:“忘忧姐姐,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撑住,想想白发的大哥哥。他在等着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多难过。想想他,一定撑住。”
绿裙女子在身侧看向他,眼中有着赞许。
直到她又施针许久,忘忧才渐渐恢复了些生气,却仍在昏迷中。
她对着诸葛逸开口:“随娘亲带她回庄里医治,或许能恢复些许。”
诸葛逸连忙点头,与母亲一同撑起忘忧。
绿裙女子径直从白总管身侧经过,并未再看他。
只在走出密室前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她叹息一声,声音中已没了早先的亲热,变得清冷:“师兄,此法急功近利,残忍异常,有违天道。望师兄好自为之,不要忘了当年是因何离庄的。”
白总管捏进了手中水囊:“日后不会再用此法了。”
他另交代了一事:“师妹,我寝舍梁上藏了一对刀剑,你替我取了,还给忘忧姑娘。那刀剑我瞧了,应是出自琅师弟之手。若有机会,让琅师弟教她些内功心法,许是能多恢复几成生气。”
绿裙女子只听了,并未说话,只与诸葛逸一同撑住忘忧,走出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