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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昭之于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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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料想是否自己声音小了，又拉大嗓门重新问了一遍，仍未得到回答。
她大致猜到，是何人要送她走，因何要送她走，也知道对方并无恶意。
虽然知道希望微乎其微，她仍不死心的拍打着门，扯着嗓子让门外的人听清：“我不要走，我答应过阿飒不离开他，送我回去。”
喊了几次，回答她的，仍旧是“哒哒”的马蹄与挥鞭的声响。
她索性省些气力，不再出声，移到马车两侧的车窗旁，一一查看了。
正如她所料，车窗不仅是关了，更从外上了锁。
她靠坐在窗棂边，透过窗户缝隙向外看，周围景致已与北原王府周边的大不相同。
看了许久，直到身上气力恢复了许多，直到望见窗外碧绿的湖水，和湖边摇曳不断的成片芦苇荡，她才站起身来。
她要回去见阿飒，她却不想身上带上重伤。
向后退了两步，她眼中带上坚决，冲着紧闭的车窗用力顶肩冲撞上去。
“哐当”一声，车窗被撞开。
她跌了出去，顺着湖边的斜坡，一路滚落到了芦苇荡的泥地里。
她甩了甩头昏脑胀的脑袋，见到行进中的马车终于停了，一个身影快速晃到她身侧。
那人伸手扶她的前一瞬，她侧身躲了过去。
他也不再坚持，声音冰冷：“姑娘这是做什么？竟如此儿戏的跳车？小人奉命护姑娘周全，好在你摔在这泥地里，若是摔在石上，小人岂非复不了命？”
忘忧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选好的跳车位置，只开口与他说：“你要带我去哪？我哪也不去，要回王府陪着阿飒。”
那人言语更冷了，伸出手便要捉她：“那可由不得姑娘了。”
还未碰到她，她已从袖内摸出一根长条物件抵在了颈下，是一截两头削尖的竹枝。
他想从她手下夺下竹枝，她却向颈下抵得更深，尖端已刺破皮肤，鲜血顺着竹枝缓缓流了下来。
他变了神色，皱眉问她：“姑娘想做什么？”
她眉头却舒展开来，似是说起了旁的话：“我记得你，你是阿飒身边的暗卫。前次你将我与阿飒以小轿抬下山去，还未谢过你。”
他神色未变：“职责所在，不敢承姑娘谢意。”
对于他的冷漠，忘忧不以为意，“我知阿飒的暗卫最是忠心，他下的令你必会遵从”，她转回了话头，“不过此次你得令送走我，却并不是受阿飒之令。”
他面上有些讶异，却仍是镇静开了口：“那又如何？”
忘忧继续开口，“想来，下令之人让你护我安然到别处”，她将手下竹枝又抵深了几分，血流得更急了，滑落到她手上，她却并未看一眼，“若是我今日血溅此地，算不算你辱命？”
他面上终于有了丝慌乱：“姑娘！”
见达成心中所想，她松了手上力道，“或者送我回王府”，她将声音放轻，“既非阿飒之令，便不算辱命。若回到王府，见了阿飒，他亲自开口要送我走，我定听他的，不会让你为难。”
他皱眉沉默许久，终是点了头。
忘忧并不回车内，也不在意周身污泥，而是隔了一个身位，与他并排坐在车前，手中尖锐的竹枝轻轻抵在颈下。
她没有他的身手，不愿生出旁的变故，只得以如此小人般的行径，胁迫他带她回王府。
他只劝了她一声。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言，冷笑着调转了马头。
二人赶回王府时，已过了寅时。
寝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围了重重侍卫。
殿门大敞，北原飒震怒的声音自殿内传了出来。
“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你们这么多人竟毫不知晓？本王要你们何用？来人，都拖去正殿前绞杀。”
殿外一队侍从快速进了殿，殿内霎时哭嚎求饶声四起，却摆脱不了被侍从拖出殿的命运。
忘忧急忙跑进殿内，隔着众人唤他：“阿飒。”
北原飒本靠坐在床榻一头，满脸狂怒，看着满殿跪着的众人。离他最近的，是一并跪着的春、夏、秋、冬四名近身侍女。
只这一声，北原飒面上的怒气便褪了下去。
他抬起头，一眼便从慌乱的人群中看到她，强撑着要从床榻上起身。
忘忧赶忙快步奔到床榻边，正犹豫是否先出殿洗去满身污泥，却被他一把扯过，紧紧揽进了怀里。
他的嗓音带着焦虑，在她耳边开口：“你去哪了？府中上上下下寻了你半日，总也寻不到你。”
她反手揽住了他，不愿节外生枝：“我......去了府外散心。”
他轻叹一声，并未责怪：“无恙回来便好。”
她靠在他胸前，轻声开口：“他们受我连累，并无过错。阿飒，可否放了他们？”
他沉默了半晌，对着殿内外的一应人等开口，“所有人退到殿外院中，不得离开”，他又低下头，对着秋开口，“去告诉管家，将府中上下人等都召至院中。本王有话要说。”
秋领命离去，其他人也都退到殿外，寝殿内恢复了平静，只余北原飒与忘忧二人。
她退出他的怀抱，微撇着嘴看他，双眼泫然欲泣：“阿飒，谢谢你无事。往后，往后再不要将我送走，好吗？我不怕死，我怕不在你身边……”
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北原飒抬手抚摸着忘忧的头，轻轻开口：“好，日后再不离开我的忘忧了。”
他看着她的狼狈模样，拿过床榻边小几上的干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泥污：“怎么弄成这样？”
突然见到她颈下的伤口，他语气有些紧张，细细查看起来：“脖子怎么回事？”
她急急抬手掩饰，撒起谎来：“方才在池边滑了一跤，许是划到什么了，不打紧。”
他一言不发，轻柔避开那处伤口，擦掉她沾染的污泥。
她以为他看不出，她周身的污泥早已干涸，不会是方才沾染的。
她颈下的伤口小而深，也不会是划伤的。
他大致料想得到，她应当是怕他担心，便也不再追问，只让她去柜中取出干净衣裳，将身上的脏衣换下。
打开柜门，又见了那副慈爱的母子像和像下的小信，她心下生出暖意来。
她褪了脏衣，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裙。一并取出他的干净衣裳，关了柜门，走回床榻边，坚持要替他换上。
他拗不过她，任她去解自己的衣带。
衣裳才半褪，她便见着了他缠满纱布的身子。
他感觉到她手下动作的停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无事，没挨几刀，也伤得不重。那些医官小题大做，缠这样严实，白白浪费这许多纱布。”
忘忧摇了摇低下的头。
她见过他周身的伤，也见过他伤重昏迷的模样。
他为了安慰自己，将受的伤、遭的罪说得如此轻巧。
见她仍是伤心模样，他转了话头，“听人说，是你回王府搬的救兵”，他的口吻中有着怜惜，“市集上的人那样多，你怕吗？”
事情发展至今，所有人都在责怪她。
只有他，毫无怪责，只问她一句，怕吗？
忘忧霎时红了眼眶，嘤嘤回了一句：“怕。”
她怕市集上摩肩擦踵的人群，更怕的，是他为救她而离开。
眼前微微一晃，她又回到了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别怕，往后我会护好你，不再让你独自面对这些了。”
“主上，府中众人已悉数在院中”，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闻言，北原飒轻声对着忘忧开口：“扶我去窗前罢。”
忘忧点点头，快速为他褪下沾了泥土的脏衣，换上另一身月白色长衫。
他的双腿也缠满了纱布，她扶他起身时，听到了他隐忍的闷哼。
她将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另一侧肩膀，用自身的力量，撑起他的大半个身子。
许是他实在虚弱无力，他并未制止。二人一步步艰难移动到了窗前。
忘忧抬手打开窗，瞧见了院里满满当当的人，一直延伸到院外，都是府中的侍从侍卫。
如此多的人让她颇不自在，她急忙收回目光，退到北原飒身后，又被他拉回到了身侧。
院中的人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
“请王爷安。”
管家跪着移到窗下：“小人拜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北原飒撑着窗棂，收了笑容，冷冷开口。
“本王原以为忘忧在府中的地位不必言明。未曾想到本王受伤，尔等竟如此怠慢于她。今日，本王便挑明了告知尔等。”
“忘忧如同本王正妻，北原王府的王妃，虽暂未册封，往后一应礼数待遇，按王妃的来办。”
忘忧呆立在原地，转过头傻傻看他，却见他扭头冲自己微微一笑，复又扭过头去，冷下脸看着院中众人。
“本王早已吩咐下去，前日救驾有功之人，各赏五十金，官职提升一级。而忘忧，第一个回府报信的护驾之人，被尔等怠慢轻视，凭空在府中消失，尔等也一概不知。管家，你该当何罪？”
窗下跪着的管家赶忙磕头，额上汗滴如雨：“小人有罪，求王爷恕小人失察之罪。”
忘忧正欲开口求情，却见北原飒冲着自己微微摇头，便不再做声。
她知这是北原飒在杀一儆百地为自己出头。
他在府中有绝对权威处置任何事情，却从不曾用强权强迫过自己。
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深知在外人跟前，需得维护他的绝对权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