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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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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5:30,两个人先后沉默地洗漱。
昨夜的降温成效显著,寒气弥漫。看了看窗外,正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我找了件最厚的大衣,等普拉托夫拎着箱子走出来,默默地锁上门。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高兴一点:“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他点点头。
车站离我的咖啡馆有三十分钟的路。雪花不断地落下来,可是刚刚触碰到地面就会融化,寒冷而略显肮脏。鞋里渗进潮气,我大步走着,皱着眉。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街灯还在黯淡地照着。这还早呢。普拉托夫加快步伐,跟了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一切都很安静呢——安静到我都产生错觉了——我恍惚以为这段路长得没有尽头,我们就会一直这么走下去。但是扑面而来的寒风让我迅速地清醒过来。我嘲笑自己:别像个喜欢自作多情的初中生。
远远看见火车站了。我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去买了张站台票。
天实在是太冷了。等车的也就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又有多少人会选择这么一大早去华沙?
我站定,两手插在口袋里,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伊芙琳……”普拉托夫的唇动了动。“以后你还会记得我这个朋友吧?”
“你说呢。”我知道自己的眼睛里现在一定满是狭促。“我可是很少有机会在街上捡到人然后收留他的。”
他笑起来,蓝色的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光芒,瞬息万变。“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不过这几年我总去你那喝咖啡,我那点可怜的工资也给你赚得差不多了。”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我微笑,并不答话。看看手表,离火车离站还有最后一刻钟。
乘务员开始催促还未上车的乘客。
“那么,弗拉基米尔,你还会回到这个城市么?”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声音又快又轻,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而他也没有听清:“什么?”
“算了,没什么的……”我痛恨于自己的多话。“你上车吧,”我指指正把脑袋伸出来不耐烦地向这边招手的乘务员,“不早了。”
但是普拉托夫并没有如我所想地毫不犹豫地走掉。他放下行李,安静地靠了过来。
“拥抱一下?”我看出他的意图,歪着头问道。而他向着我微笑,点了点头。
“朋友之间的道别。”
我无声地伸出手去,贪婪地拥抱十二月德累斯顿的最后一点温度。鼻子有点酸涩,嗯,我一定是感冒了。我可以在那个怀抱感觉到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提醒我遇见他以后的每一件琐事,他的飞扬,他的落寞,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是时候放手了。我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可是他离我是那么近,我都看得清他眸子深处的一丝丝不舍,我都可以看破他万年不变的沉默伪装。他低下头。无意识地,我的唇擦过他的,他的手抓紧了我的手臂,疼痛,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无所谓了。
俯下身,他吻了我。
我不知道要怎样形容那一个伴着声声汽笛的吻。我和他的唇都是冰冷的,带着些许的绝望,徒劳地在彼此身上寻找着温暖,不顾一切。我知道放手以后不会再有明天——甚至连下一秒钟也不会有。可是我还是茫然却坚定地亲吻着面前的那个男人,直到世界毁灭。
真的不早了。他迟疑地离开我,我因为那突然袭来的寒冷打了个寒战。
再不走,火车就真的要开了。
他最后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拼命记住发生过的一切。然后他提起他的箱子,快步走向车门,没有再回头。
看着火车渐渐驶离德累斯顿的时候,我一直在无声地笑,直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TMD。我粗鲁地骂了一句,擦擦眼睛,转身往回走。
我并没有和他说再见,他也没有。真是个一点都不浪漫的老男人,他实在是太现实了。我们都清楚我们不大可能再见了。
把手插回口袋里,我拼了命似的低头大步往回走。
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吧。
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都忘记吧。
我对自己这样说着。
德累斯顿的雪,下得越发大了。
FIN
初稿完成于 2009.11.12
献给ВпадимирПутин,以及那些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