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玫瑰》常粥

1、一场雪

　　12月，寒风呼啸，梧桐树早已萧条，在灰蒙蒙的天里显得格外孤单。
　　温月灼下了长途客车，一个人把一个大箱子和两袋包裹从储物格里搬下来。
　　司机是个叼着烟的壮汉，见她动作实在太慢，不耐烦地帮她提了一把。温月灼小心地把东西摆放在一堆，正想向司机道谢，结果转身就看见刚好合上的车门。
　　然后客车扬长而去，温月灼还看得见被扬起的阵阵泥灰。
　　“.......”
　　温月灼环视了一下周围，道路应该正在铺设水泥，两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泥袋，两台挖机停靠着。
　　偶尔有摩托飞驰而过，掀起一阵灰浪，让温月灼感觉自己嘴巴里都进了泥沙。
　　她皱了皱眉，从包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肺部难受的感觉这才慢慢消失。
　　她拖着行李往前走，周围的房子渐渐多了起来。她不时张望四周，既是在记忆也是打量。房屋都很老旧，是木质的两层矮房。也有一些土墙，上面被喷漆印了几个大大的红字——“危房”“拆”。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她终于看到一个立着的石碑，大概三米高。应该是新建没有多久，水泥的痕迹还残留着。上面用正楷刻着几个大字——邵江镇。
　　温月灼松了口气，她停靠着在这休息。看过往的人们，看几辆过往的小轿车，在还泥泞不平的路上晃荡行驶，扬起阵阵泥尘。
　　她忽然觉得挺有趣的。
　　休息够了，感觉脚底开始有寒意冒上来，她跺了跺脚。然后拎上行李，准备进镇。
　　镇上明显繁华很多，沿路有小球场，有餐馆，有超市等等。而且温月灼发现建筑很有风格，是清一色的朱红色配上白色。而且主要的道路也都铺上了水泥，不再尘土飞扬。
　　带着大包行李，一路走走停停，她能感受到许多投向她的目光。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疑惑。她默默拉了拉口罩，继续向前走。
　　“姐姐，你需要帮忙吗？”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温月灼有些惊吓。她身子一顿，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来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形状，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呃.......谢谢，不用麻烦你。”温月灼摇头拒绝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任何的善意她都要思考再三。
　　“我叫裴年星，姐姐。”裴年星见她要继续走，连忙说道，“我不是坏人的。我只是见你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想来帮忙而已。”
　　温月灼还是摇头，继续走。
　　裴年星跟上去，继续道：“你是外地来的吗？好像没在邵江见过你。”
　　温月灼发现他真的很能说，一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为了保暖，她穿了一个黑色的呢绒大衣，还围了浅棕色的围巾，此刻因为长期搬着重物，她反而觉得热。汗水已经冒了薄薄一层，她能感觉自己后背的湿意，手却被寒风吹得生疼，僵冷又麻木。
　　又一个岔路口，她停了下来，将行李暂时搁置。她掏出包里的手机翻看收藏的地址，然后点开地图准备找位置。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发现手机没有了网络。忽地回忆起今天是月初，应该欠费了。
　　温月灼懊恼自己的疏忽，她对这里很陌生，没有导航的话估计要走很多弯路。现在也只好求助别人了。
　　裴年星一直在她距离两米的地方跟着，温月灼抬头，裴年星刚好也在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有些羞涩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真没别的意思......”
　　“嗯。”温月灼轻轻点头，“那个......你对这里熟悉吗？”
　　裴年星原本还以为自己惹了温月灼的烦，却见她向自己寻求帮助，立刻扬起一抹笑，非常骄傲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膛：“那当然！我可是在这里生活十五年的原住民！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别说是老街巷子，就算是已经拆迁了的我......”
　　见他侃侃而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温月灼连忙打断他：“那你知道云里街在哪吗？”
　　“这就赶巧了，我刚好要去那。”裴年星笑嘻嘻地，“所以......”
　　他拎起温月灼放在地上的一个行李袋，“漂亮姐姐，就别客气了。”
　　“诶，你......”
　　“你确定自己能行？这里还是有很多老路，不容易走的。”裴年星指了指旁侧一条小道，顺着看过去，温月灼只能看到参差不齐的石板杂乱堆砌着，上面已经布满了青苔，若是在雨天，青苔沾了水，穿鞋也易打滑。
　　“……”他的话很有道理也是事实，温月灼见着他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便也不好再拒绝，她点点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裴年星自来熟，话又很多，一路上都快把温月灼的家底问完了，就差在脸上贴上“查户口”几个大字。
　　姓名，年龄，家住哪里，喜欢的东西。温月灼虽然无语，但也还认真地回答他。
　　等走到一处分岔路口，裴年星停了下来。温月灼不认识路，全程在跟着他走，见他停便也停下来。
　　“怎么了？”温月灼轻声问道。
　　裴年星面露难色，他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跺着脚有些焦急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到云里街了，我突然点急事。”
　　见他实在焦急，温月灼宽慰道：“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我等下自己问路就好了。”
　　“那怎么行，帮人帮到一半就跑，可不是我裴年星的作风！”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我让我哥来接你，你就在这里等他行吗，我这就给他发信息。”
　　“其实不......”用字还没说出口，温月灼就把话咽了回去。因为裴年星话语间就已经把消息发过去了。
　　“我已经跟我哥说啦，姐姐麻烦你就在这里等一下下，他一会儿就过来。”
　　“嗯......”温月灼无奈点头。
　　裴年星舒了口气，然后就跟她道别，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温月灼环顾四周，发现岔路口还有指示牌，一个写着“五马街”，一个写着“江水街”。
　　这边建筑少，没有了障碍物，寒风呼啸而过，像恶狼飞扑。温月灼等了一会儿，就感觉脚底开始生冷，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忽然，温月灼感觉脸上有一点凉意，她抬头，看见空中开始下起盐粒般大小的雪。雪不大，却下的很急。温月灼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人，对雪的记忆很少。她有些惊喜地伸出手去接，那些雪粒触手即化，带来一阵凉意。
　　喜欢归喜欢，但时间久了肯定会把衣服和行李打湿。温月灼扫了下四周，有一家书屋。建筑还保留着朴素的青瓦砖房，屋檐延长出来一块地方，用来避雪的话应该是足够的。
　　而且在那视野也好，能观察到这边的动静，等下裴年星的哥哥来了的话，也能看到。不过她也不知道他哥哥长什么样子，要是认错了就麻烦了。
　　书屋里开着暖黄色的灯光，在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温暖。温月灼敲了敲门，然后轻轻迈进去。她目光大概扫了一下，书屋不大，只有十平方的样子，是原木风格，墙顶上还挂了些许藤条。
　　前台是个苍老的老奶奶，头发已经花白。这个时候没有客人，她低头在看书，听见有声响便抬头看来。
　　温月灼轻声道，“奶奶您好，我想借您这躲一下雪。”
　　老奶奶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笑得慈祥，“当然可以，外面又在下雪了吗？”
　　“嗯！谢谢您。”
　　老奶奶点点头，吆着温月灼坐到里面来，她去找些炭火。温月灼连忙拒绝老人家的好意，一是不愿意打扰，二是她还要等人，就站在门口就可以了，既可以避雪，视野也宽阔。
　　老人也不勉强温月灼，便搬出一个小木凳让她坐着休息。温月灼没再拒绝，再次向老人家表达自己的谢意后，便坐着看门外的雪景。
　　温月灼本来心情很低落，但刚刚不管是裴年星还是老奶奶，对她释放的善意都让她在这陌生的环境感到了暖意，坏情绪也散了一点。
　　雪不一会就飘了起来，温月灼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雪，她有些兴致地看雪铺落在对面房屋的瓦片上。大概一个小时，雪便已经铺满了屋顶，石青色的瓦片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屋顶是白色，石板路是白色，枯树枝头是白色，指示牌是白色。整个世界白茫茫。
　　放眼是无尽的白，温月灼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想要记录自己人生见到的第一场大雪。她点开了录像，透过手机屏幕去看漫天雪花飞舞。
　　她专注地记录着雪花在空中如鹅毛般轻飘飘落到地上，透过镜头，却忽然看见一抹黑色。在整座冰雪王国，黑色格外显眼，落在温月灼的镜头里就很突兀。
　　她看着那抹黑色愈来愈近。走得近了，她才发觉是个男生。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撑着黑伞，将自己隔绝在冰天雪地之外。
　　温月灼一时看得愣神，手机依然举着，等她反应过来，男生已经走到了距离她不过四五米的距离。
　　离得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都还带着少年的青涩，简单利落的碎发刚好遮住眉中。他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撑着伞，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他身侧落下，而他一尘不染。不知是不是白色易反光的原因，温月灼觉得眼前的男生皮肤白净得不像话。
　　而他也在看她。
　　两人便在奇怪的沉默中互相看着对方好几分钟。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迹象，温月灼一时也有些尴尬，她正想着要不要打破这奇怪的气氛。然后温月灼见男生忽然挑了挑眉，开口道：“温......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