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双世》风雨草

11、番外篇

　　“向副将！又来给我们讲故事啦？”守城门的士兵都很高兴见到向寄风，因为这个将军身边不可缺少的左右手不如一般将领般沉默寡言，反而风趣得很，甚至会时不时地给他们讲些有趣的故事。
　　“是啊——”他语重心长地低首道着。暗无月色的环境令其他人看不见他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的杀意。
　　“有一个男人的妻子被捉住了，那人要挟男人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是要了一个城的人的性命，不然就杀了他妻子。你们说，那男的，该怎么做好呢？”冷飕飕的声音不见往日的轻快，但士兵们都没注意到。
　　“如果是我啊，我就不会去救妻子了。女人再娶一个就好了，伤天害理的事却是做不得的，会遭天谴的！”
　　“对！对！红颜祸水的故事不好听，换一个吧！”
　　“是吗？如果他也能做到……那该多好。”向寄风自嘲地轻笑出声。
　　“啊？！你说什么？”
　　“我说……”他倏地将手中的凌雨剑向空中一挥，血花四溅。
　　“我说——对不起！”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是不忍，更是不敢！他怕兄弟的死不瞑目会让他疯狂——
　　开了城门，拖着带血的凌雨剑缓慢地走着。剑与地摩檫出了火花，发出“唧唧”的声音。
　　他的身后，尘土飞扬，他知道，他们进了城。
　　顷刻之间，无数因家破人亡而绝望的凄苦叫喊灌进他耳里，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啊——”他对天狂啸一声，缓慢的脚步忽地加快，向着家的方向狂奔。
　　他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就算全世界的人死掉了又怎么样，他只要她毫发无损，只要她毫发无损……他在乎的，只有她！
　　一路狂奔了不知多少里，直到一股熟悉的幽香扑入鼻腔，他的神志才清醒了些。
　　逐渐放缓脚步，蓦地感到一阵的虚弱无力，跪倒在了地上。
　　终于到家了！
　　他捡起地上的一朵白色小花，放在鼻前闻得失了神。
　　那是她最爱的茉莉花啊——
　　只要她好，即使遭天谴，他也不悔！
　　站起来，走进屋内。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竟在颤抖！不是为了疲惫，而是因为恐惧！
　　无视屋内的凌乱不堪，向寄风一双血红的眼睛不断地搜索着，最后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一个躲在角落埋首沉默的人儿身上。
　　“茉儿……”他哽咽地低唤一声。
　　娇小的身子忽地一震，然后极缓极缓地扬起眼睑。她的眸子清亮得看不见一丝雪花。
　　“风！”她一下子扑到向寄风的身上，用力地抱着他。
　　瞬间，所有的仓皇、不安、焦虑、恐惧倾泻而出。
　　而向寄风唯一能做的只有无限爱怜地抱紧她，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他知道以她的倔强，肯定不会在敌人面前示弱，甚至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不会流一滴眼泪。良久，他怀中的泪人儿才抬起头。
　　“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好怕……”说着，泪珠又忍不住滚了下来。
　　“别说了，你有没有受伤？”他动手就想要检查她的伤势，怕刚才抱得太紧，弄痛了她。
　　“我没事，我真的很好！”她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然后，很认真地看进他的眼底。他却好像感觉到些什么，立即撇开了头。
　　“我安然无恙，你都看见了。”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要他正视自己。
　　“去吧！去你做你该做的事吧！” 她的心里只有他，但她却不是他的唯一。他的心里还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还有饱经战乱之苦的老百姓。
　　“我怎能抛下你一个！”向寄风怒吼着。
　　“那你又忍心抛下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抛下天下人？你背叛所有人是因为我，就算我们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又如何？天会惩罚我！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怎能这么狠心？！”她挣开他的怀抱，不可思议地直摇着头，眼里除了残余的泪滴还有赤裸裸的伤痕。
　　“你住口！所有都是我的错，你会没事的！我会……”向寄风惊慌地想要伸手把茉儿拥回怀里，她却奋力推开他，不让他靠近。
　　“但罪魁祸首是我！”
　　“不——我发誓，我会承受一切的罪孽，只要你平安，我万死不辞！”
　　“好！现在就是要你承受罪孽的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 她双眸闪光，有着不可磨灭的憎恨。
　　“你放心，我会找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些安稳日子。你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可不想遭天险。”
　　茉儿忍住心里的凄楚，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话。
　　绝情的话语听起来冷漠得让人心碎，向寄风心中的震撼却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卷而来。
　　“你……”他哑不成声。
　　望着气愤得脸红的她，他多希望她能像刚才那样尽情地哭，痛快地哭，但她就是顽固得让他心口发疼。
　　“……快去吧！”茉儿转过身，背对着他，语音虚弱颤抖。
　　“这把凌雨剑你收好，用来傍身。” 他紧咬牙关，知道她不可能转过身，便把剑放在地上。然后克制着心中的不舍，毅然转身离开。
　　她懂他！她知道他放不下百姓，知道他会一生不安，就逼他去面对，去补救。但是她呢？她只有一个人啊——
　　茉儿回首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站了好久好久，久得她的双腿都麻了。
　　蓦地，她轻笑出声，将剑放在心的位置上。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肚子，眸里闪烁着光辉。
　　“孩子啊——你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娘很高兴，因为你爹负了天下人，却没有负你娘啊！在娘心目中，他永远是个真英雄。
　　真正愧对天下人的是你娘，然而，娘却不能丢下你不管。今生，就让你爹先帮娘还着吧，下一辈子，娘定会血债血偿！
　　……只是，下辈子，别再让你爹遇见娘了。实在是不值得啊——”
　　一个月后。
　　敌军连续攻破几座城，百姓苦不堪言。叛贼向寄风投降敌军，全国上下视其为卖国贼。
　　三年后。
　　向寄风下毒害死敌军大将及其大半士兵，却死于敌军乱箭之下。南朝兵将乘胜追击，收复失地。南朝皇帝下旨：罪人向寄风叛国在先，助我朝击退敌军在后，功过相抵。皇恩浩荡，特封他为护国大将军。
　　二十年后。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手持已故护国大将军的凌雨剑行走于江湖之上，专门锄强扶弱，深受老百姓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