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他们都追悔莫及》雕雕子

6、第六章

　　被最好的朋友说恶心，正常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他在开玩笑吧。

　　朋友之间插科打诨，你骂我一句‘傻逼’，我骂你一句‘恶心’，甚至玩的开心了还会上手打两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虽然宋诚江的神情看起来实在不像开玩笑，但林霁还是像往常一样站起来去勾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别碰我！”宋诚江躲避的动作很大，同时用力把林霁的手甩开。
　　林霁被他甩的一个没站稳，跌坐回椅子上，椅子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全班同学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宋诚江见林霁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神色一急，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他。
　　但伸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沉着脸色把手收了回来，同时重复了一句刚才那两个字：“恶心。”

　　宋诚江并没有压低声音，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所以这两个字也传到了其他人耳朵里。
　　大家都很震惊，林霁和宋诚江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是发生什么了，让这对好哥们儿撕破了脸？

　　林霁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脸上不自觉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诚江，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诚江是林霁回到林家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上的这所学校，分国际班和普通班，国际班是为了出国留学的同学而开设，普通班教授的则是国内高考的内容。
　　学校里像形成了鄙视链，国际班的同学鄙视普通班的同学。

　　以前在公立学校上学的时候，林霁也以为出国留学是有钱就能行的，并不难。
　　可真的上了私立学校以后他才知道，如果想到申请到国外的名校，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
　　语言考试要通过，国外的高考内容要通过，还要参加许多竞赛。越是好的学校申请起来竞争压力越大，国际班里有许多拿下全国中学生学科竞赛一等奖的学霸。

　　竞赛题，林霁看了都头皮发麻，国际班的同学竟然刷竞赛奖。
　　怪不得会有这样的鄙视链存在。

　　骤然从破旧的小院住进花园一样的豪宅，从普通的公立学校转进豪华的私立学校，身边的同学变成豪门子弟，穿的用的都是他以前见都没见过的。
　　单是豪门子弟就算了，还有无数家境好还特别努力的人，这一切都让林霁十分有压力。

　　他不适应这个看起来轻松又华丽实际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环境。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终于有一次，他爆发了。

　　食堂里，林霁吃着饭，听着身后三个国际班的同学讨论羡慕普通班。
　　说是羡慕，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鄙视。

　　“还是普通班好，就那么六门课学就行了，你看咱们，高中的会考要过，国外的高考要过，雅思得过，英国的学校注重学术，咱们还得刷竞赛，单是奥赛已经不够了，咱们班都有人去刷丘成桐了，卷死了。”

　　“是啊，还说国内的高考难，就六门课也叫难？”

　　“还有人连这都考不好呢，一本线都上不了，你说他们脑子怎么长的，换成是我，600最低了。诶，满分多少来着？是750吧？”

　　这三个人，林霁恰好认识，在普通班考过一次月考就转去了国际班。

　　“是750，”林霁站起来，端着餐盘放到隔壁的餐桌上，撑着桌子，看着他们笑眯眯地说：“既然这么简单，何必在国际班受苦呢？不如转到普通班来，随随便便考个600分，还能上个不错的学校。”
　　“哦，我忘了，你们三个就是普通班因为成绩太差才转到国际班的，怎么可能再转回来呢？”

　　“申请国外的名校是好难啊，但是这跟你们三个废物，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能申请到吗？刷竞赛的是你们吗？不会有人觉得自己高中上的是国际班所以大学就理所当然能去斯坦福了吧？”
　　“像你们这种人就是，上普通班参加高考上不了本科，上国际班成绩太差只能花钱去国外的三流野鸡大学，不管哪种学习制度，你们都是垃圾。”

　　林霁将三人说的哑口无言，无数道看热闹的目光射来，那三人端着没吃完的餐盘灰溜溜的离开了。
　　学校里国际班的同学更多，说的时候很爽，但说完林霁就后悔了，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的高中生涯是怎样在孤立和排挤中度过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诚江出现了。

　　林霁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刚走出食堂，就有一只横出来的手臂挡住了他。
　　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心中一紧。
　　不会吧？这么快国际班的同学就开始找他的麻烦了？

　　然后这只手臂就勾上了他的脖子，手臂的主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兄弟！刚才说的太好了！走，请你吃冰棍！”
　　林霁就在懵逼中被带走了。

　　后来聊天中林霁得知，宋诚江也是普通班的，平时最讨厌听国际班那些人的高考简单论调。

　　“是，国际班那几个尖子生我是真的服，尤其是桑烬，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四门课全国竞赛都拿了一等奖，这搁谁谁他妈不服？但问题是，国际班有几个桑烬，就一个吧？”
　　“尖子生永远是少数，那国际班多的不还是嘴上说着刷竞赛实际上一个奖也拿不着的废物么？到时候花钱出国上个垃圾学校，怎么好意思秀优越感的？”
　　“你刚才把我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简直是我的嘴替！以后咱俩就是好哥们儿了！”

　　食堂事件对林霁多少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愿意跟林霁来往的人不多。
　　宋诚江虽然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但身上没有林霁不喜欢的那种优越感，宋诚江也喜欢林霁。
　　两人互相看对眼，就这样成了朋友。

　　后来考试分班，他们两个分到一个班，就开始坐同桌。
　　高二开始到现在一年半，他们一直是同桌，也一直是好朋友，是林霁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林霁真的想不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宋诚江忽然这么厌恶他。
　　一定是误会，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宋诚江的事，一定是误会。

　　“误会？”宋诚江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误会，就是我忽然发现你这个人实在是恶心的不行，根本不值得交往。”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跟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林霁一耳光没什么区别。
　　大家看着林霁的眼神有些微妙，虽然他们没跟林霁有过太深入的接触，但是天天给你林霁接触的人这么说……林霁这个人肯定多少有点毛病。

　　铃声打响，老师走进教室。
　　见宋诚江还在站着，老师催促了一声：“上课了，宋诚江，你有什么问题吗？”

　　宋诚江恶狠狠瞪了一眼林霁，然后对老师说：“我要换座位。”

　　“换座位？现在？”老师有些诧异，“已经上课了，下课再换吧。”

　　“我想现在就换，”宋诚江面露厌恶，“不换的话我课也听不下去了。”

　　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很清楚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基本他都得罪不起。
　　他看了看垂着头的林霁，见他没什么异议，便点头同意了，“那，现在调座位有点来不及了，你先搬着桌子做到讲台旁边行吗？”

　　宋诚江每一句废话，立马搬着桌子去了讲台旁边，好像跟林霁多待一秒都嫌脏了自己。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少了一张，现在就只剩下林霁坐的这张桌子。
　　前后左右的人都有同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林霁不是一个太害怕自己不合群的人，但人到底是群居动物，如果真的很另类，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还是会有天然的不适应感。
　　但此刻林霁没有被大家似有若无的异样眼神看着的不适感，他现在更多的是疑惑，疑惑甚至超过了难过。

　　为什么？他跟宋诚江不过一周没见，为什么宋诚江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宋诚江听说了什么吗？林家的事？不对，林家为了面子都不让他走，不可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那是为什么？

　　宋诚江用了‘恶心’这个词，林霁仔细回忆自己做过的事，什么事是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恶心’的。
　　可是他做过的所有事宋诚江几乎都知道，甚至连他自己动手，宋诚江也知道。
　　这么私密的事宋诚江也就是一句调侃，还能有什么事是让宋诚江觉得恶心的？

　　这是头一次，林霁上课什么都没听，甚至都没装模作样拿出书，就这样维持着垂着脑袋的姿势走神。
　　台上的老师看到林霁这样，好几次都想提醒他坐直了，脖子会难受，但他怕自己说错什么话踩了雷，还是没有管。

　　下课铃响，林霁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了有些僵硬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看到宋诚江出去，林霁跟了上去。

　　就算觉得他恶心，也得有个理由吧？
　　人一辈子能有个知己不容易，林霁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是可以改的。

　　下课铃响，走廊里瞬间堆满了人。去上厕所的，出来透气的，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林霁跟着宋诚江，一直出了教学楼，宋诚江才恶狠狠地回过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林霁抿紧了唇，“就算觉得我恶心，也得有个理由吧，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恶心？为什么今天才说，之前不说。”
　　“之前不说是因为没发现。”宋诚江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那，原因呢？”林霁很固执地追问，“我想知道原因。”

　　宋诚江扯开嘴角一笑，“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你非要让我戳穿你，行。因为你是个不择手段喜欢勾.引男人的同性恋，我恶心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