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说》璟*

19、人间生活

　　不一会书生回来了，他一手环在胸前护着土豆萝卜白菜，另一只手拎着半个猪头和一大块牛肉。屋顶上几日前的积雪还没有化掉，这样的寒冬，这些菜色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丰盛程度无异于过年了。
　　见到丹青站躺椅旁，书生愣住了，嘴巴大开，两眼圆睁，手中的菜骨碌碌的滚落了一地，半响，仿佛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书生揉了揉眼睛，狠狠心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的呲牙咧嘴。
　　熬盛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其他几人也是乐不可支。
　　都说书呆子书呆子，这书生不仅呆，还呆的蛮可爱。

　　书生有些不好意的捡起东西，说“你们聊，我去做饭。”说完就乐呵呵的钻进了靠着屋墙搭建的简易厨房。
　　“我给你帮忙。”
　　“还有我。”
　　净莲和空桑跟在书生身后进了厨房，两人似乎是对这样的生活十分的新奇和喜欢，有点乐此不疲。

　　小小的厨房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个灶台，外加锅铲和碗筷。书生将在手里的菜放在一张摇摇晃晃的矮桌子上，对两人说：“牛肉用来炖土豆，猪肉配白菜，剩下的萝卜咱们炒粉条怎么样？”
　　两人齐齐点头，眼巴巴的等着书生给他们安排工作。
　　看了一眼已经见底的水缸，书生笑着说：“我来生火蒸米饭，你们去院子里打水把菜洗了。”

　　二人满面笑容，一个怀里抱着菜，一个端着大木盆，兴冲冲的折回了院子里。
　　“你，过来打水。”空桑站在井边指着在一旁当看客的熬盛道，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自从那晚之后，二人便不再继续“冥王熬公子”了，景阳和净莲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也乐见如此。

　　熬盛小声咕哝了两句，卷起袖子乖乖打水，景阳也没闲着，蹲在净莲身前拿起他刚洗好的萝卜和土豆准备削皮。
　　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刀刃处寒光逼人，手柄上镶嵌的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天庭的法宝此刻正在人间努力的对抗顽固的土豆皮和萝卜皮。

　　空桑将手里的大白菜掰成一小片儿一小片儿的，眼看没有其他的容器盛放就拉来熬盛指着他上好天蚕丝织成的淡青色长袍说：“你把衣摆撩起来，站着别动啊。”
　　熬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空桑丢给他一个“表现不错”的眼神将手中的大白菜片儿一股脑儿全放在了他的衣摆上。
　　熬盛还没来及皱眉，脖子里就传来一股刺骨的凉意，空桑见他两手使不开哪里肯放过机会，绕到背后将一双在井水中冻得通红的手摸进了他的衣领里。

　　“你可站稳当了，这可是咱们的午饭。”空桑得了便宜哈哈的笑着，熬盛眯起眼，双眸间闪过淡淡的青色，井中忽然窜起一股水劈头盖脸的浇在了空桑脸上。
　　“你…”，空桑的笑声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双脚狠狠的踩在地面上，原地转了两圈。
　　熬盛眼见他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急忙开口阻拦，这里不是祁阳宫，书生的房子可禁不起二人的你来我往。
　　空桑咬牙眼咽下这口气，好汉报仇，十年不晚。

　　相比起他们二人随时随地上演火山爆发，净莲和景阳就安静的多了，两人并肩蹲在木盆边，景阳手里削好一个净莲就适时再递上一个，削完了土豆削萝卜，不一会就统统弄好了。
　　净莲掏出手帕递给景阳，景阳接过来擦净手后又拉起他的手，细细的为他擦干净每一根手指，两人神态动作十分自然，却不知这样的行为落尽旁人眼里是怎样的亲密。

　　空桑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中，努努嘴示意熬盛看那两个人。
　　熬盛看着景阳脸上浑然不觉的表情，心中叹了一口气，养孩子？谁家养孩子能养成这样？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景阳自己或许还没有发觉，但是作为他的好朋友熬盛却深知这种程度的对待一个人岂是简简单单一句“习惯了，他还小”就能搪塞的。真不知除了这朵莲花，以后还能再有什么人能够如此占据他的心。

　　厨房里传来米饭的香气，书生接过洗好的菜叮叮当当的摆弄着，三大盘菜不一会儿功夫就做好了，接着又从炉灶里掏出几块已经烤熟的红薯。
　　有好菜岂能无酒？书生走到院子里从梅树下挖出一个小坛子，打开泥封，众人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
　　“今天咱们好好喝一杯。”眼见丹青的伤势出现了惊人的好转，书生心里头高兴，说的十分豪迈。
　　围在桌前，大家不停的夸赞书生好手艺，这大概是景阳四人第一顿亲力亲为的晚饭，因此都吃的格外香甜。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的苏书生就是生活全能！

　　饭后，书生将丹青搀扶回卧室休息，自己一个人收拾客厅里的桌椅碗筷，“你们进屋陪丹青吧，难得有朋友来看他，这里我收拾就行了。”
　　熬盛看着他忙来忙去，忍不住将憋在心中的话问出口：“你这样照顾他，为了什么？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书生收起残羹剩饭头也不回的说：“既然是我将昏迷的他带了回来，我就得有始有终。这世上的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有什么差别？认识的人可能因为很多原因，一日间形同陌路，不认识的人处的时间长了，也就变成熟人了。

　　“丹青的伤势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恰巧遇到我们，说不准哪一天就…”
　　书生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转过头认真的对着熬盛说：“常言道生死有命，该来的躲不掉。这三个多月，我请来的大夫对他的伤都束手无策，每一晚睡下后我都担心他撑不到第二天日出，丹青看在眼里一直在开导我说总不能因为知道不久之后可能会死，之前的这些日子都不过了吧？正因为生命的有限，我们才格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刻。既然他都能想得开，我又何必故作姿态？只要他活着的一刻，我就陪着他开开心心过一刻！”
　　熬盛哑然，继而笑道：“苏兄言之有理，是我看不开了。”

　　景阳又为丹青把了把脉，确定他的伤势好转之后，几人在书生这儿停留了一会，便起身告别。
　　站在大门口，净莲和空桑有些不舍的再三叮嘱丹青要好好养伤。
　　一旁的书生郑重的对他们说：“你们放心吧，他在这儿一日我便会好好照顾他一日。”
　　简单的一句话，声调也不高，却因为说话之人的坚定而让人生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
　　景阳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他牵着净莲，熬盛拽着空桑，向两人挥手告别。

　　回到客栈，净莲和空桑躺下睡了，熬盛和景阳坐在桌前沉思。
　　挥手设下一道仙障隔开声音，熬盛先开口：“魔气的事情，你怎么看？”
　　景阳一脸凝重，妖魔二界若有交集…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场浩劫的开始。万年前那场仙魔妖三界的战争虽然他们都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也听说过是何等的惨烈。他的大哥还有天庭两位赫赫有名的仙帝便折损在那长旷日持久的战争中。

　　是巧合还是冰山一角？
　　熬盛拍拍他的肩膀，道：“妖王萧远山这个人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十分谨慎低调，对手下约束甚严，看起来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也许这一次的事情只是巧合。”
　　“只是这栖霞山咱们是去还是不去？”虎王的邀请函还揣在怀里，熬盛征求景阳的意见。
　　“去，既然让咱们遇上了不去弄个明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景阳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带着这两个小的再玩几天咱们就出发。虎王和我是多年的朋友，咱们住在他那儿安全的很，这样，到时候你们三个人记得用个假身份。”

　　“净莲和空桑…”
　　“景阳，温室的花朵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净莲是天庭的仙帝，空桑是冥王，你应该对他们有信心，放手让他们去成长。”熬盛心道，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景阳笑了，清远的眉目舒展开来，“是啊，一扯上净莲我就难以用平常心去对待了，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吧？”
　　熬盛点头。

　　“熬盛，见过离隐与凤宜那样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情之后你心里难道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景阳认真的问。
　　“是啊，离隐有凤宜，你有陪伴你两千多年的净莲，我呢…”，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熬盛黯然道：“人人都说东海熬盛一没出身二没法力，除了朋友运好之外就剩下这一副皮囊了…”

　　“熬盛！”景阳厉声打断他，“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有什么关系呢，人人都这么说！”熬盛想笑一笑，对上景阳认真的眼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倘若他们知道你颈下的…”景阳有些不解，为什么熬盛忍下了这么多不平偏偏还要一直隐瞒着。
　　“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还是我。景阳，你知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如此直白的说起心里藏的最深的东西，熬盛有些不习惯，语速很慢。

　　他的出生让龙王和王妃冷战了很多年，他的母亲把他当作攀龙附凤的筹码，他的兄弟姐妹从来都无视这个最小的弟弟，他喜欢的仙子高高在上，看向他的眼光更是充满了不屑。
　　以前提起他，人们会说东海熬盛只有一张脸，现在大部分人一边不解为什么天帝三子、神宵仙帝和凤王会将这种人当作知己，一边暗地里贬低他嫉妒着他的好运。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不在意。

　　倘若有一天，东海熬盛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和好到令人发指的朋友运之外还有其他令人震惊的本事，倘若那些人看到他颈下的…那些人会如何，他能想象的到。
　　父王会将他当做东海的砥柱，王妃会待他如亲子，母亲会得到垂涎已久的“侧妃”尊荣，兄弟姐妹会承认他们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喜欢的人说不定也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只是这一切，都不全是因为熬盛这个人。
　　说起来，是他固执了，哪有无条件的喜欢，这么苛刻的要求，谁来满足他？

　　“不说了。”熬盛拉回思绪，还好他有真心待他的朋友。
　　景阳上前一步，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真心的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为熬盛抚平伤口。
　　“少肉麻了你！”很短的拥抱，熬盛就跳开了，语气是调笑的，眼中却充满了感动，他指指床上安睡的净莲，说“你呢，想清楚了，决定了？”
　　“是。”景阳的回答果断而干脆，“以前我总是在想他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我已经占据了他两千多年的时间应该放手让他去见识其他的风景…”
　　“我发现，想到太多也不是件好事。”景阳接着说。

　　“其实你最害怕的是他对你只是依赖，以后会有别的人占据他的喜欢和爱。”熬盛一语道破。
　　“是，我承认。”
　　“现在呢，为什么改主意了？”
　　“既然已经放不下了就占着，我会等他长大，我也应当对自己有信心。”
　　“这才对，婆婆妈妈不是你的作风，。”熬盛锤了他一拳，“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若非亲耳听到谁能相信身份贵重的天帝三子景阳殿下也会有患得患失不自信的时候？

　　神仙的岁月太漫长，找一个人一起走过，这样的情感维系不应该是身份地位法术修为，纯粹一点，才能走的更远。
　　可惜很多人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