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幻象》轻歌浅吟

16、校风

　　明中是一所校风非常严谨的学校。那个时期全国的小镇都非常推崇＂军事化管理＂的管理制度。这种制度要求学生们一旦进入了高中，就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除此之外，学生被要求穿校服、留短发。校服要按规定的要求穿着，开衫类服装必须将拉链拉到心脏以上的位置，长裤不得将裤腿挽起来；男生头发不过耳，女生头发不过肩，男女头发不触眉——以防学生们在穿衣方式和发型上动歪脑筋。更不用说染发、化妆、带电子产品之类的＂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高中最重要的人物是学习，同学们要严守校规，维护校风。校领导和老师们将严抓一切违反校纪、破坏校风的不良行文！一经发现，学校将严肃处理！＂

　　周一都有学生排队聚集在一起，听广场那台上站着的教导主任训话的。四周黑压压地占满了人，我排在池恩之身后，她的领子没翻好，我的脑子懵懵的，下意识地给她翻好。

　　＂以下通报四例反面教材，四位同学的行为，不仅影响了自己的成绩，也破坏了班级、学校良好的学习氛围，性质非常恶劣！＂

　　恩之发觉了我的动作，偏头斜看了一眼。领子有点难理，好像怎么都理得不好看，我好似灵魂出窍在布料间折起来。

　　恩之被我鼓捣烦了，从前面拍拍她肩膀上的我的手。

　　＂以下四位同学，因＇交往过密＇，在班级、年纪、乃至学校，都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特此通报，根据违规程度做记过、留校查看、开除处理．．．．．． ”

　　＂高二五班男生潘某，记过处分、回家反省四周；高二六班女生许某，记过、留校查看、即日起回家反省六周；高二十班男生王某，留校查看，回家反省四周。高二八班女生刘某，作开除处理！＂

　　恍若一声惊雷打进我的脑海里，我慌忙抓紧池恩之的手，顾不得细听那＂罪名＂、＂档案污点＂之类的话。恩之大概是被抓痛了，诧异地扭头来看我，几乎转过半个身子。她的动作又让我警铃大作，强镇定下来，赶忙松了她的手示意没事，别管我。那种怕破坏规则受惩罚的恐惧又爬上我的后背，恩之一脸莫名其妙，回过了身，任由我去。

　　好在台下的学生们此刻一片喧哗，除了班级队伍边上负手而立的红姐扫过来一眼，没有人特别留意这里的动静。教导主任厉声几句＂肃静、引以为戒＂之类的话，一场训话早会就在混乱中结束了。

　　＂不公平。学校重罚女生。＂回去的路上，池恩之不好好看路，愤愤地偏头朝我低语。

　　＂为什么？＂是的，唯一被开除的是一名女生。人群中我回头去看高二的队伍，人太多了，找不到我想看的人。

　　＂大概觉得女生好拿捏，好管控。＂她恨道，＂可恶，光明正大地重罚女生。＂

　　我的恐慌更甚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有人上周被抓。＂她的大眼睛又开始灵活地转起来，皱着眉，带着点讳莫如深。＂实际上抓了三对情侣，三男三女。＂

　　＂可是只通报了四个人。＂

　　＂对，因为有一对是尖子班的，其中一个还是清北种子选手。学校给瞒下来了。＂

　　她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继续说道，＂学校那边不知道，高一尖子班也有两对情侣，成绩都在年级前十，班主任带头帮他们掩盖。＂

　　＂也有互相促进的读书时期的爱情啊。＂

　　＂只是促进还不够，你必得是顶尖的。＂她脸上带着点嘲讽的笑意，＂所以女生、就不该早恋。要么不被发现，不然就必须找个前十的对象，或者自己读书挤进前十去，还得时刻注意不能落下来。不然人家男生还好好读着书，＇红颜祸水＇、＇勾引书生＇的女生就要收拾包裹回家了。＂

　　她的话好像某种摄人心魄的咒语，听得我心跳快跳到了嗓子眼。

　　＂家里有关系也行。＂她补充了一句，又斜看我一眼，＂那得是高官子女之类的，比方说叶禾。＂

　　＂恩之．．．．．．＂我抓着她的袖子好像抓着救命稻草，＂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

　　＂我．．．．．．＂

　　她立马把我拉到一边。

　　＂我看你那天晚会后就一直不对劲，后来你去哪儿了？叶和也不见了，让我和于扬好找。＂她有点气鼓鼓的，又试探地问道，＂你们不会在一起了吧？＂

　　＂没有。＂

　　恩之松了口气。

　　＂他要我做他女朋友。＂

　　恩之立定，她看起来像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很大。

　　＂我什么都不懂，我拒绝他了。＂

　　叶禾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他是不是依然是年级前十也不重要。我迷迷瞪瞪地只知道跟着他去四下无人的月光下乘凉。他与我闲聊着即将到来的高三、希望能去的那所大学，我说我也会努力，到时候追随着他去他在的学校，这时候他又牵起了我的手，弯腰侧头来看我的眼睛。他有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乌黑的、深邃的，映着盈盈月光。我被那双眼睛逼得只得靠墙，满墙的爬山虎热烈地彼此探着头拥挤着，却又寂静地和我一起听他说话。

　　＂做我女朋友吧。浅歌。＂

　　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样的话，直接便是＂做他女朋友＂。女朋友意味着什么呢？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女朋友是和他成双入对地在学校里同行吗？女朋友是不时和他逃晚自习约会吗？女朋友是给连周末也不回家的高三的他带早餐吗？女朋友是假期去他家和他一起做作业吗？再给他做点吃的？

　　我不懂，我不会。跨年级的两个人哪有这么多机会和精力？我做不好的。有没有人能教教我，怎么在高中时期谈恋爱？

　　＂不，你去读高三，考那所好大学，我会来找你的。＂我轻柔地看着他，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胆敢去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那时候我再做你女朋友好吗？＂

　　他像是没料到这个回答，顿了顿，站直了身子，垂眸拿开他脑袋上我的手，＂也行。＂他说。他又顺势抓住我的手腕，凑近，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