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青石苔藓

1、昏暗的一天，新的阳光

　　昏暗的小巷子里，吵杂的街坊邻居，段七隔了老远都能听见母亲的咒骂声，但在这嘈杂的地方显得也不是那么突出。
　　"诶诶，我和你说段家那爷们又出去赌了，听说输了不少，底裤都输光了......“
　　”你还别说，段家那孩子也是可怜，小时候还能听见那孩子饿的叫唤，现在都不唤了。“
　　”你这话说的，都多大了，还叫唤呢。哈哈哈哈....."
　　走在小巷子里，段七听着这些街坊的闲言碎语，心中没有一丝触动，这些话类似的他已经听了几万遍了，毕竟在这个没有多少娱乐的地方，他家里的事也算是他们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消遣活动了。
　　掠过巷子，上一个陡坡，里面的世界更加灰暗了，四周高大的楼房挡住了这一片小小贫民区的所有阳光。
　　“段老四，你个丧尽天良的，你这是要夺了我的命才甘心吗？！！”段母杨青看着自己藏了十年的家底的箱子空空如也，把着箱子的枯手颤抖不止，本以为早已哭干的眼睛落下了几滴泪来，划过了那个饱经风霜的脸颊。谁能想到她才不过四十出头？
　　这是段七出生以来看见杨青最失控的一次，平常家里虽然也是打骂不停，但是杨青始终都说那是家丑，不可外扬，她从来没有反抗过，从来都是默默承受，默默祈祷自己丈夫早点累了。她总是和段七说爸爸只是太累了，说爸爸还爱她，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饱经风霜的心得到一次安慰吧。
　　杨青肆意打砸着她一直苦心经营的“家”，彻底放弃了对未来所剩无几的幻想，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三人的合家福相框被摔在了地上，世界又归于平静，她坐在满是玻璃的地上痴痴的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那么多年来的自欺......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去世的父母，身披嫁衣的自己，刚出生的段七扬起的小脸.....似乎好多美好的事情....为什么生活却过成了这样，这样狼狈？
　　段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画面，本来以为千疮百孔的心不会再有什么感受的，可心里传来的疼痛和窒息感他骗不了自己。
　　“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你的。如果没有你，我应该不会对那个男人抱有幻想了....又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如果没有你......”
　　后面杨青的喃喃，段七一句也听不见了，双腿似乎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微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可他依旧能看到杨青用地上的玻璃狠狠地割向了大动脉，鲜红的血喷的满地都是。
　　“妈？妈！”
　　段七无助的看着这一切，他强行迫使自己的双腿向前，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尖锐的石子割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疼痛中伴随着绝望。人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强行支起身子的段七拖着身子快步走向自己母亲，带着鲜血，全是破口的双手用力的按住出血的大动脉.....做完一切自救的动作之后，段七拨打了120。
　　这夜，小巷子里十分热闹，有看戏的，有怜悯的，无不另外的堵住了段老四家门口，垫着脚尖，向里面张望着。
　　救护车到的时候，杨青已经断了气了，连身子都凉了。医护人员看着孩子可怜，有看见杨青手腕一看就是处理过的，心里更是心疼，想着怎么安慰这个孩子。
　　“谢谢叔叔，可以劳烦您们帮我把妈妈搬上床吗？”
　　经历过绝望的段七尽量遮掩自己的伤口，板着一张脸的他在旁人眼里多少带着点冷漠，不满指责的声音肆意。付完来回救护车的车费，送走了医护人员，隔壁王叔帮忙遣散了围着的一大帮人。
　　“小七啊，你妈是个命苦的，你别怪她。”
　　“我知道的，叔，麻烦你了。”
　　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在叹命运还是在叹选择。
　　关上了门，段七像脱了力一般坐在了地上，看着这个之前被杨青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家破碎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以前的所有行为，无不例外都是为了哄她开心，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现在做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段七爬起身子，一步步走向爸妈的房间，看着床上脸色毫无血色的杨青，关上了灯。
　　“妈，晚安。”
　　段七尽量控制这自己的嗓音，想平常一样，仿佛一个亲昵母亲的孩子。他很早就想说了，可惜从来没有机会说出口。
　　段老四在杨青发疯的时候便出去了，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找清净。
　　段七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灯，小小的一点光显得房间十分灰暗，最接近光的地方是一个照片架子和一个医药箱。
　　打开医药箱，翻找出需要的东西，段七开始为自己上药。因为是秋天，衣服穿的也不少，掀开裤腿，露出来大片的淤青，只有几处渗出血迹，最惨不忍睹的还是双手，甚至有一块石子陷进了肉里。
　　处理好了腿上的伤，段七拿着消过毒的镊子开始挑石子，全部过程他都没有一丝情绪外露，苍白的脸上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不断冒出的冷汗证明着人还活着。
　　弄完之后，段七直接趴在了床上，手里捧着一个相框，上面杨青笑的灿烂，小小的段七手里拿着冰淇淋一脸满足。
　　一夜噩梦连连。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杨青自杀的画面，全是血，到处都是......
　　天还没有亮，段七便起来了，打开房门，看着依旧锁着的门就知道段老四一晚上没回家。
　　段七把家里仅存的面包拿了出来，嫌打蛋麻烦便干 吃了几篇面包，喝了几口水便结束了自己的早餐生活。
　　打扫完了杨青昨天留下的惨剧，太阳也慢慢升起，到了早上八点半，段七敲开了隔壁王叔家的门。
　　“王叔，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我母亲.....”
　　“诶，小七啊，你叔去上班了，你妈的事你就放心吧，你还是个孩子，上学要紧，你快去收拾收拾去学校吧，你妈后面的事我和我家那口来，我们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
　　“妈，我裤子呢？”
　　“你这孩子，不知道自己找啊！”
　　“那谢谢阿姨了，钱我明天还您。”
　　“你这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
　　临走前，段七看见了从房间出来的王庆祥，全身上下虽然不是名牌加身但也算是干干净净的。
　　回屋的段七为了避免伤口溅到水，双手包着塑料给自己上下清洗了一遍，换上了一套还算是干净的校服。
　　段七看着镜子里头发微长到了肩膀，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的男孩，一切好像有回到了昨天早上。
　　嗤笑了一声，段七把自己的刘海往后捋，用皮筋固定住，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了。
　　从此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他自己，他现在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他自己，这便是他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