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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失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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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
云阳县主到了天丝坊后院,找许晚商量股权一事。
到了天丝坊的后院。
小院子的占地两亩,四面都是三阔的厢房,天井里一株合抱粗的老槐树,树冠如伞,遮阳蔽日。
许晚乌黑的青丝梳了个双髻,手里拿了把湘妃泥金白纱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云阳县主走过来的时候,她跟掌柜反复叮嘱着什么,指指点点让伙计们运货。
往日的许晚都是神色娴静,服饰得体。
今日却不知怎么,钗发散乱,脸色不好。
“你是怎么做的事情……”
掌柜耷拉着头,四十多岁的男人被一个姑娘教训,大气都不敢出。
“说这么多也没用!现在还是多想想,怎么弥补损失吧。”
她轻轻捂着嘴,许是心急,贝齿在娇嫩的唇上咬下一道白印子。
回头看到走过来的云阳县主,住了嘴。
两人走到了荫凉底下,云阳县主说出心里的疑问:“到底是怎么了?说好的一百匹冰蚕锦交不上货,伙计反而过来找我,平白无故的怎么会缺货?”
“这几日暑气太热,我就给店里的伙计轮流放了假,守着库房的人也少了一半。底下的人以为我仁慈,连续几天的偷懒。”
说到这里,许晚少见的有了火气:“昨日清点库房,却发现内中的冰蚕锦都没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
云阳县主细细琢磨她的话,察觉到了不对。
“外人哪里能有库房的钥匙?就是要偷,也不能只偷这一样东西。如果只丢了这一样,那几乎能断定是内贼了……”
“这两年间店铺的生意一直走俏,小姐一向心慈,不仅开出了比其他绸缎庄高出三分之一的薪水,寒暑时候也是休假。掌柜也是的,往日的伙计们都是踏实勤奋,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纰漏?”银朱有些忿忿的解释。
“县主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仗着小姐心慈……都是谢家的生意,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如今闹出了这样的风波,可怎么办。如今老爷刚刚休弃了夫人,这样风风雨雨的关头……”
江陵谢家的家教,四十岁以前不能纳妾,更遑论休妻。
如今家里寄来的书信一封封没断过,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明白是非,族里的亲眷堂叔之流都是落井下石。
许晚听到这里,责怪的瞪了银朱一眼:“怪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清,跟谢家有什么关系……实在没办法避免损失,我自己还有私房钱。”
云阳县主一一听下来,想到了什么,神色古怪。
“谢家一直是由你舅妈主持中馈……如今的恭亲王府,又是出了名的烂摊子?”她顿了顿,又道:“你家的庶务肯定是你舅妈做主,名下的铺子田庄,她应该是管过的。”
许晚发觉了她异样的眼神:“县主是想到了什么?”
恭亲王府是勋贵之后,过去尊贵,只是后辈没有人才,一代代没落下来。
如今的老王爷宠妾灭妻,老夫人整日跟后院的妾室斗法。上梁不正下梁歪,其余的子孙骄奢淫逸,早就把一个家耗成了空架子。
云阳县主听说过这一家人,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扒灰的扒灰,还剩一个名头,不至于太难看罢了。
乍一听到许晚这样的话,云阳县主不由思忖起来。
“小姐,还是让掌柜报官吧,起码把贼人搜出来……”
许晚露出了为难之色:“要是报官,那也……闹得太难看了。”
先不说报官的话,能不能抓到贼人。
这不是向别人承认,许晚自己没有本事,自己的店铺被人偷了东西,还没办法揪出贼吗?
云阳县主想到什么,忽然抬睑飞快地睃了许晚一眼,肯定道:“许姑娘,你还是别报官了。”
许晚愣了下:“县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到了找回失物的方法?”
云阳县主想起恭亲王府近来的传闻,已经是成竹在胸,对货物的下落猜到了七七八八。
“既然你信我,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天大地大,两天之内,谁能插翅飞到外头去?要说京城里的事情,找我哥就对了。”
云阳县主一回到府里,就去找了兄长。
常宁长公主生了好几个儿子,盼了好久才盼了这一个女儿,所以宠出了她恣意的性格。几个哥哥一知道云阳县主要查事情,都包在了自己身上。
半天的功夫,就有人过来禀告了。
“世子交代之后,老奴就让人注意恭亲王府的行动,说来也怪,门房说是陆华被谢侍郎休弃之后,她的下人这些日子常常外出,老奴派人私下里瞧了瞧,亲眼看到陆华的贴身嬷嬷还有几个家奴,去到了城西的废弃道观。”
管事想起什么,补充:“除此之外,老奴还看到从恭亲王府牵出了几匹马车,像是运着什么东西。老奴记得县主的吩咐,一切都在暗里进行,老奴跟家丁一起远远看着,那马车里的东西鼓鼓囊囊,像是什么堆在一起,如同布匹一般……”
云阳县主英气的眉皱起来,把玩着一只流苏簪,烦躁的转了几转。
“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其他人也一样,都烂在肚子里。”
“是。”管事低下头,慢慢告退。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谢府的家事,也关系到了许晚的私事。
这是许晚管的店铺,说不准以后是她自己的嫁妆,如今丢了一批货,这亏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是恭亲王府的子弟不成器,又怎么跑来祸害谢家……
家里断了云阳县主的月例银子,云阳县主最近手头空,想到了这批冰蚕锦,心里起伏不定。
流苏簪转了几转,她的指节微微用力,簪尖忽然插到花瓶里。
“得了,先这么着吧。”
她是天丝坊的股东,这一批子弟偷了许晚的东西,就是偷了她的东西。
她一定会帮许晚找回这些货。
毕竟,许晚的诚意太足了。
谢家这几日的门客多。
自从一封休书送到了陆华手里之后,恭亲王府的亲眷总是上门,想着跟这一个姑爷说理。
谢懿懒得跟这些人分辨,直接让管事赶客。
这些亲眷占着年纪跟辈分,赖在了门口。许晚从天丝坊回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了这些人。
“如今休书已经送到恭亲王府,我家老爷敬重王府之人,却没有容你们在这里撒泼的道理……”
管家铁青着一张脸,让人送客,却没能赶走一个人。
许晚从轿子里下来,帘子才一掀开,恭亲王府的女眷就过来了,团团围着许晚,势必要讨个说法。
“几位都是恭亲王府的亲眷,当然知道舅妈的脾气,舅舅这些年从未纳妾,府上一切事务都依着舅妈,如此的好心好意……为何恭亲王府之人要搬弄口舌,败坏谢家门楣?”
许晚从银朱手里接过沾了姜汁的手帕,擦了擦眼睛。
她的眼眶一下红透,侧身对着这些人,好似忍受很大的委屈。
“舅舅一直都是君子端方,品行高洁,怎是你们口中的轻浮之人。舅妈从来善妒,所做的事情有目共睹……这般的步步紧逼,难道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女儿家到底是脸皮薄。
一个清清白白,柔柔弱弱的姑娘,被他们逼到了这份上。
这一身素衣,义正言辞的架势……
这些人面面相觑,彼此的厚脸皮都软了起来,犹豫半天,最终走了。
等到这些人走了之后,许晚冷了一张脸下来,叫住了管事:“把这些人乱棍轰出去就行了,别人是破落户,我们府上就是好捏的软柿子?由着恭亲王府的人作乱……你到底是怎么做的管事?”
她的声音里还带了一些泫然欲泣,又柔又软。
眼眶仍是红的,眼底的色彩又冷,又锐利。
她没有发现,谢懿站到一边的廊檐底下,身侧是一棵万年青。他没有让其他人声张,这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都落进他的眼里。
谢懿没说话,默默看了半晌。
他眼底渐深,没有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恭亲王府。
自从收到了休书,陆华就整日整日的没合眼。
她醒来之后,又是恨谢懿休弃了自己,又是恨自家人的没用,整日整日的砸东西和呵斥下人,到了最后,除了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之外,没有人敢近身伺候。
不过是给谢懿送了两个通房丫头。
如此美貌的侍妾,不该是男人都喜欢的吗?
是了,他没有看侍妾一眼,也没有看自己一眼。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情……
就像是出嫁之后,她好不容易打听到谢懿喜欢吃河鲜,她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谢懿整日整日的去到厨房里做菜……
他却从来不愿意赏光,哪怕是象征一下的吃几口。
前几日燕王殿下过来的时候,她跟着许多人行礼,没看到人长什么样。说来奇怪,燕王殿下走了之后,却让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她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忽然懵了。
为什么府里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表侄女……
会有这样的身份?
联想到过去的种种,陆华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搭在膝上的手攥紧袖口,指骨绷出白色的痕迹,逼着自己镇定。
为什么……
谢懿从来不让自己知道这样的事情。
这一对舅甥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姐,当初你这么磋磨许姑娘,我们以为她是谢家的表小姐,可谁知道……”
陪嫁嬷嬷声音越发悲伤:“这样的浑水不是咱们能淌的,这桩姻缘从一开始就是强求,谢家人不是小姐的良配,小姐怎么能越陷越深……”
陆华闻言攥住了手,肩膀绷得紧紧的。
过了半晌。
陆华让陪嫁嬷嬷随自己去到了后门,等了一会儿,外面雇来的马车到了。
“大娘,你这到底装的是什么?”
商队的人问了两句陪嫁嬷嬷,搬运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沉闷的响声,面色一变。
“小心些都小心些,里面的东西贵重得很,一点都别洒出来,摔碎了有你们好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