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循环》王夕山

1、陷入循环

　　警察在河边发现了一具浑身赤罗，死相凄惨的女尸。

　　女尸的手腕上有一颗朱砂痣，

　　我的手腕上相同的位置，

　　也有一颗朱砂痣。

　　1.

　　我戴着口罩站立在人群中，围观河边的一起凶杀案。
　　死者浑身赤罗，面目肿胀，死相凄惨，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於痕，四肢也纵横交错着被河水泡至发白的伤口，有幸见过第一现场的群众已经跑到远处去呕吐去了。
　　警戒线隔离了看热闹的人，无人认领的尸体被抬上警车，送往殡仪馆冰冻保存，在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会下葬，但是会通知家人前来认领。
　　我看见尸体耷拉下来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颗鲜艳的朱砂痣，我撩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在相同的位置，看见了一颗同样的朱砂痣。
　　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毕竟我本人好好的站在这里。
　　直到警察通知我的父母前去指认，在餐桌上吃饭的我们面面相觑，满脸都是迷惑。
　　我跟着父母去了殡仪馆，看见被掀开白布的恐怖的尸体，父母显然被这种场面刺激到了，根本不敢正眼直视。
　　陪同指认的警察在看见我之后表现出了惊骇的表情，眼神在我的脸上和躺着的尸体脸上来回游弋，傻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我走上前去看这具尸体，面部肿胀依然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但是警察将DNA匹配库里的数据和照片拿出来，赫然是我本人的脸。
　　我的父母也表示很惊讶，忍着不适仔细查看了尸体，完后也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疑惑。
　　“看起来的确是一一，可是她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我的父亲开口说道。
　　“有没有可能，你们曾经生的是一对双胞胎？”警察提出了这个可能性，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两个相同样貌的人会同时出现，虽然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没有。”母亲语气很笃定，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生产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是两个孩子。
　　事情陷入了僵局，警察和我的父母都没有言语。
　　我依然看着尸体手腕上那个和我相同的位置的红痣，确认了这具尸体，并不是什么我的双胞胎姐妹，而是确确实实是我自己。
　　手腕上的红痣，说来也好笑，是我自己看电视剧，里面进宫的女子手腕上都有一个守宫砂，我瞅着挺漂亮，就自己用红墨水和钢笔给自己扎了一个，结果这红色就褪不掉了，到后来还长了个痣出来。
　　所以我确定现在这个死相凄惨的女尸，就是我自己。
　　但是现在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和我同样的人？

　　2.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没办法入睡。
　　感觉这离谱的事情，把我cpu都快干烧掉了。
　　睡不着的我起身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着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盏路灯孤零零的亮着，路灯下面站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的衣服里，一个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
　　正抬着头看向我的窗户。
　　我没有开灯，因为夜晚视线很模糊，我也不是真的确定他是看向我这个位置。
　　但是光是深更半夜在雨里站在路灯下面都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我眨了眨眼，再看向路灯下面，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踪影。
　　举起手机正准备报警的我也放下了手机。
　　3.
　　国庆假之后就是漫长的上班时间，因为假期积累的工作让所有人都加班到了晚上十点，等到工作结束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小城市就是这个特点，晚上早早的就没有人在街上游荡了，不像大城市，半夜一两点还成群结队的。
　　我上班的地方离我租住的地方很近，走路回去也就十来分钟，以往都是我一个人回去的，但是今天，我察觉到我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强烈的不安席卷了上我的心头，不知不觉脚步加快，后面的人的脚步也随之加快，甚至更快。我开始奔跑起来，不敢看后面的情况。
　　在即将跑上楼梯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追了上来，一把将我禁锢住，捂住我的口鼻，一阵刺鼻的气味钻进口鼻，没过一会儿我就失去了意识。
　　4.
　　重新睁开眼睛的我神思还比较混乱，但是也能发现自己是被带到了一个脏乱的仓库中，安静的环境中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水流声。
　　这里应该是抛尸的河流不远处那个废弃的工厂。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是我，但是现在我的双手双脚被麻绳捆绑住，虽然嘴巴没有被堵住，但是麻药似乎也没有过去，没有力气喊叫。
　　不过这个地方特别的荒凉，平时根本没有人过来，就算呼救了应该也没人能听见。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绑架我的人出现了。
　　我看着全身都被包裹住，脸部也有意识的全部隐蔽，只留出眼睛和口鼻。
　　“你有什么目的？”我还算镇定。
　　“我就是普通打工人，你绑架我根本敲诈不了多少钱。”
　　“谁说我是为了钱？”绑架犯不屑的开口，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
　　“那你是为了什么？”不为了钱，我自认自己长得也一般，没道理是为了色吧？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绑架犯不愿意再多说，手中拿着一捆尼龙绳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恐惧的瞪大双眼，蹭着地面往后退，想要远离他。
　　但是因为吸入了迷药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四肢酸软无力。对方将我拖到了一张钢丝床上，将我四肢全部绑住，动弹不得。
　　问我为什么还不喊？这人在捆绑的时候，想起来把我的嘴用胶带堵了，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绑架犯嘴巴勾起了变态的微笑，手中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我想起了躺在殡仪馆的饱受折磨的女尸，我终于确信了那的确是我的尸体。
　　5.
　　当冰冷的河水淹没口鼻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感受了。
　　匕首划过四肢的疼痛让我死后的灵魂都在战栗，凶手将我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终于决定给我个痛快，拿出一根透明的鱼线，缠绕上我的脖颈，我下意识的挣扎，但是四肢被绑的坚固，完全没办法动弹。
　　直到我的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升到了半空中。
　　然后我就看着凶手将我装进麻袋，拖到河边丢了下去。
　　6.
　　警察围着我的尸体拉起了警戒线，一张白布将我遮盖。
　　我看见了人群中的“我”。
　　穿着我第一次看见女尸的衣服，带着口罩，眼中带着疑惑和震惊。
　　我现在也很混乱，为什么我已经死了，还会再出现一个“我”，那么那个“我”会不会遭遇同我一样的事情？
　　我还发现了那个凶手依然潜伏在周围，飘在半空中的我可以环视周围的环境，我看见那个凶手同样发现了在人群中的“我”，我看不清楚凶手的反应，但是他在看见“我” 的时候显然是非常震惊的。
　　灵魂跟着身体到了殡仪馆，看来我并不能离我的身体太远。
　　我不知道人死后变成灵魂漂浮在空中的时间会持续多久，在殡仪馆饿我也没有看见同类，死了的人无法同别人交流，只能看着殡仪馆的工人来来回回的运送尸体。
　　警察还带着法医来检查我的死因，机械性窒息死亡，俗称勒死。
　　身上遭受的一百多刀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的，足以看出凶手的手法之娴熟。
　　警察判定凶手是一个惯犯。
　　直到我等到我的父母前来指认身份。
　　我依然看见“我”跟着父母前来，眼中的不敢置信和恐惧。
　　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我生前的轨迹前进，那之后的发展我想多半也不出左右。
　　我想，我会再次看见站在人群中的自己。
　　7.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的尸体被丢进河流的时候，沉到了河底的一个漩涡中，被吸了进去，我的灵魂也跟着失重的几秒，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被冲到了岸边，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报了警。
　　时间倒回到我在殡仪馆的时候，我知道了未来我必死的结局，可能是我的执念作祟，现在我成功的跟在了“我”的身边。
　　我尝试了很多和她交流的方式都是无功而返，她根本毫无察觉。
　　很快到了我遇害的时间，那个加班结束的夜晚。
　　不出意外“我”被人跟踪了，和我的选择一模一样，但是不同的是，她在走到一楼的时候没有径直走上楼梯，而是敲响了一楼房东的门。
　　房东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打开了门，后面跟踪的人见此就离开了。
　　“我”恐惧得浑身颤抖，直到房东给我接了一杯水缓和了一下我的心情。
　　“我”躲过了第一次危机。
　　事情的转机出现了。
　　我很激动，我的灵魂甚至出现了颤栗的波纹。
　　8.
　　但是好运没有二次降临。
　　“我”仍然被凶手绑架到了废弃工厂。
　　他的胆子真的很大，竟然青天白日就把我绑架了。
　　“我”依然被绑在那张我受尽折磨的床上，但是这次的凶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
　　他反复检查了我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特殊。
　　因为耻辱“我”涨红了脸，甚至连身体都变红了，但是“我”毫无还手之力。
　　他围绕着我转圈，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他捏住我的下巴，问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问题，他说：
　　“我明明已经杀死了你，为什么你又复活了？”
　　我无法给他回答，因为我已经死了，而没有死去的“我”，对未来完全无知，就更加不知道了。
　　但是凶手有杀死我的记忆。
　　凶手选择了同杀死我一样的方式，折磨了“我”，或许是“我”承受不住这种折磨，迫切的想要摆脱这种处境，她的身体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在灵魂状态下，我有了片刻失神后，我重新拥有了身体。
　　睁开眼的瞬间，被凌迟的痛苦又席卷上来。
　　合着我就是受折磨的命呗。
　　此刻的情况我也束手无策，我没办法拯救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凶手将我折磨致死，我的灵魂重新飘上天空。
　　9.
　　同样是被扔进河流的结局。
　　再次醒过来的我，发现自己这次站在了人群中。
　　时间来到了我第一次发现尸体的时候。
　　我依然看见尸体手腕上那颗鲜艳的红痣，经此一遭，我确认那的确是我自己。
　　我想起上一次我看见凶手就隐藏在人群中，我朝着凶手隐匿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浑身包裹得很严实得人，看对方脑袋的方向，似乎正在看我。
　　见我朝着他看过去，似乎受到了惊吓，踉跄着跑走了。
　　我想我是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不仅我有记忆，那个凶手也有。
　　10.
　　时间和日期果然都是从尸体被发现的那天开始。
　　我不确定我已经死过多少次了，但是为什么凶手每一次都用相同的方式虐杀我呢？我不理解。
　　我并不想单打独斗，但是说出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又太过离奇，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我选择了报警，说有人跟踪我，于是警察派了一个人跟在我后面暗中保护我。
　　我只是被保护起来了，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所以我只要在注意安全的情况下是可以去任何地方。
　　这次我不打算坐以待毙，我去到了我被凶手带过去的工厂，想从里面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凶手显然也没有那么傻，会留下把柄。
　　工厂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那张我被绑住的床都没有。
　　我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却敏感的发现，除了保护我的警察，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窥伺我。
　　那熟悉的感觉，是凶手没错。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察觉到了凶手的存在，保护我的警察在连续三天都没发现可疑人物之后，就撤退了。
　　警察离开之后，凶手的行为就更加明显了，我甚至能见到他偶尔出现的身影。
　　他在伺机而动。
　　而我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
　　我给自己准备了不少防身的东西，每天背在身上，也从不在天黑之后才回家，白天也尽量呆在人多的地方谨防凶手抓住机会下手。
　　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与凶手决一死战。
　　11.
　　这一次的时间距离上次我被害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凶手始终在我身边围绕，但是却不下手，我很烦恼。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我现在的状况就是煎熬，每天心神不宁，上班频频出错，已经被领导警告过几次了。
　　我想着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干脆就直接辞职了。
　　我开始反跟踪凶手。
　　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套自己很久没穿过的黑色运动服，衣服上还有连帽，还找到一个只剩眼睛鼻子嘴巴的套头帽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全副武装的跟着凶手来到了一个小区楼下，小区下面有一个路灯。
　　这个小区竟然是我父母住的小区，而且凶手进去的楼栋就是我家的楼栋。
　　这个凶手竟然就是我的邻居。
　　我想不通，我根本和其他人没什么接触，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能让别人将我虐待致死。
　　天空飘起了丝丝缕缕的细雨，粘腻在身上。
　　我站在路灯下面朝着楼上看，顺便看了一下我住的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
　　没找到凶手在哪一层，但是至少我知道了凶手的范围，于是我回了我租住的地方。
　　我开始研究如何能将凶手反杀。
　　我看出来了，虽然我想遵纪守法，靠警察将凶手抓起来，但是警察的办事效率太低了，人没出事之前都是小问题。
　　根本引不起重视。
　　又是一个夜晚，我躲在暗处观察着凶手，他似乎跟我记忆中有了出入，他住的地方甚至跟我租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显然他是蓄谋已久的，跟踪了我不少时日。
　　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12.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踪他，走得越来越快，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在他上楼梯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的口鼻用带药的手帕捂住，直到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晕了过去。
　　我费劲的把人带到了我遇害的工厂，誓要让凶手尝尝我的痛苦滋味。
　　但是当我拿开蒙在凶手脸上的帕子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离奇古怪。
　　这个凶手竟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为什么？
　　同一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两个相同的人？甚至不止两个，殡仪馆里还躺着一个。
　　我的脑袋混乱了。
　　对方显然不知道我是谁，因为我带着头套，亲爹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我来。
　　同一个世界出现两个相同的个体显然是有悖自然的，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独特的个体，我决定将这个世界的错误修正。
　　但是我想起我被杀害的时候所受的痛苦折磨，我就觉得就这么轻易的将她杀死，实在是太过不甘心。
　　我感觉我开始心理扭曲了。
　　我在嫉妒面前的另一个我，她没有受过折磨，反而曾经作为凶手折磨过我，我决定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式杀死她。
　　尸体被我抛进了河里。
　　我从来都是作为被抛的那个人，现在竟然做了一回抛尸的人，心里竟然有种扭曲的快意。
　　我想，这个世界应该要恢复正常了。
　　13.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
　　我抛掉的尸体又出现在了河边！还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同之前一样站在人群里！
　　时间在我不经意间又回溯到了那一天！
　　但是这一次，我站在了另一个位置，看着人群中的自己，我决心再次修正这个世界。
　　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独特的个体。
　　这个世界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循环，但是我的记忆没有消失。
　　再次将另一个我绑架到仓库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对劲。
　　另一个我显然是记得我的，她同样拥有循环的记忆，但是她不知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围绕着她踱步，我很焦躁，不知道这次杀死她之后，时间还会不会再次循环，而开启循环的节点又在哪里。
　　我捏住她的下巴，疑惑的问：“我明明已经杀死了你，为什么你又复活了？”
　　难到是时间一直循环，我就会一直复活吗？但是我的进度却一直在往前推进。
　　这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我不想再思考了，或许再试一次，这个世界就将恢复原样。
　　在抛尸到河里的时候，我站在河边看了很久，看见尸体沉下去，原本湍急的河流变得平缓，我离开了河边。
　　回到了我父母的家，躺在了久违的床上，陷入了睡梦中。
　　14.
　　我好像睡了很久，记忆变得有点模糊，只觉得很累，完全想不起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什么。
　　四肢因为睡久了感觉僵住了，我就打算出去，去河边跑跑步活动一下。
　　河边聚集了很多人，还停了好几辆警车，警戒线也拉了起来，我站在人群中，看见河边那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很奇怪，那具尸体有跟我一样的红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