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请世情》麻雀丢死脸咯

5、第四折 他究竟是谁？

　　第二天一早，程迈尘果然叩响了瑃囍班院子的大门。
　　打开门，却看到一张粗矿的脸。
　　“唷，这是哪儿来的小白脸！你这么大年龄的我们瑃囍班可不收哈哈哈哈！”
　　程迈尘这就被第一个冲出来的麻望福下了一跳，愣在原地了，李连昌连忙跟上来，敲了一下麻望福的脑袋“麻子你可别给人家程先生吓着了”又对着程迈尘说“少班主在里边儿呢，许是被那几个小毛孩儿气着了，今早在那儿训了他们一早上了，你先跟我们进去吧。”
　　程迈尘点点头，便跟了进去。麻望福跟在后边，抿了抿嘴，哼了一句“我不也就想看看我们家内位少班主能看上什么样的男人吗。。。”不过也根本就没人听到他讲话，倒是几个刚刚休息的小毛孩儿凑了过来“师哥！少班主看上谁啦啊！”“是啊是啊，您告诉我们呗！她那暴脾气得看上什么样的人呀哈哈哈”麻望福瞅了眼他们，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提拉起来两个人“小毛猴崽子，跟着我练功去。这么小点儿凑大人什么热闹！”
　　瑃囍班的院子不打，各个区域排列的十分紧凑，一块氍毹外边儿一圈练毯子功里边儿排戏，虽说紧凑倒也不乱，井井有条的。李连昌引着他进了院子，便也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在这儿，程迈尘也看见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靳临而。他一直以为这小丫头和他第一次见她一样那么小小一只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刚刚放过那一群小孩儿，气还没消呢。
　　靳临而回了头，这才碰上了程迈尘的目光，这下子就又一下子低下了头来。
　　程迈尘被她这突然一下的变化晃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怎么了吗：？”
　　“一直以为你很内敛来着，刚刚看你教训完内群小孩儿，倒是发现自己确实不够了解你。”
　　“他们刚来没几个月，我爹就走了，这群小孩儿就是欠收拾……”她一下子又觉得说的不对，连忙改口“都是为了戏，不…不是吗？”
　　程迈尘这下子实在觉得这个丫头可爱极了“是！是！”连忙应道。
　　“程先生，咱们进去聊吧”
　　“好，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几个小毛孩儿也连忙凑在门口贴着耳朵听。麻望福瞧着这几个小毛孩儿跑了，就也赶快跑过来“小猴崽子！你们……”“嘘！师兄你小点儿声！”“少班主和内个文邹邹的男的在里边儿呢！”“今儿早上内男的？”“是！”一小孩儿惊叫出了声，另一个连忙拍他的脑袋，做出嘘声的手势来，这小孩儿才放轻声来“就是内男的，他们说了两句话就进去了！”麻望福赶快赶他们“去去去！小孩子管这事儿干嘛！干你们的去！”小孩儿们赶快跑了，麻望福确实贴到门缝前听着靳临而和程迈尘讲话。
　　“程先生要喝茶吗！”
　　“啊，不…不用……”
　　“吃些点心？”
　　“不用？”
　　麻望福心想着这俩人可真怪，约着这么一大早见面就聊这么些事儿。
　　“话说……还真没想到…程先生今天这么早来，昨天看您写文章写的挺忙的。”
　　“啊，是！本是不能这么早来的，昨天那稿子实在是难写！我前些天突发奇想想写些戏考解读来着，结果没想到这工作量这么大！可是话有说出去了，覆水难收啊……这便是硬生生写了一晚上，终是腾出来这么一天时间！也算是难得了！”
　　“看起来程先生是真的对戏曲有不少研究了。”
　　“也没有，就是爱看些。我自幼便爱看，还经常翻墙看戏班排练来的”挠了挠脑袋，接着说“你知道的哈哈哈，要不是家里不让，我都想出来学习的。可惜家里虽说条件不好，但看的严，非想要培养出个文人，结果这么培养出来，倒是培养出了个写戏曲专栏的文人！哈哈哈倒算是让双方都如愿以偿了！”
　　“原来如此……”
　　“那日看到靳小姐的《游龙戏凤》我便知您是极爱戏，极懂戏的！小生能结识您这么个朋友，实实在在是有幸了！唉，瞧我，有刹不住嘴了！靳小姐见笑了！”
　　“没…没有……我也知道程先生也是爱戏懂戏的，既然如此，可否请教程先生一件事？”
　　门外的麻望福本都觉着无聊想回去了，结果听着自己家这位“万事通”少班主竟然要问别人问题，就又有了兴趣，接着听下去了。
　　“倒也算不上请教罢，就是最近为着我们戏班的发展，我遇上了些问题。”
　　“靳小姐但说无妨，我立誓一字不往外边透露！”
　　“我自然不把程先生当外人了。程先生应该记得，那日的《游龙戏凤》本不是我应工的。”
　　“自然是记得，本应该是老班长的大弟子吧！”
　　“是，程先生本就是报社的人，自然也知道，陆庭玫他…他人不见了，就是从那日不见得。我自然知道外界说是我们临场换演员气走跑他，包括外边各种各样更难听的说法都有！但是还请程先生信我，我师哥，他是出演前就跑了！”
　　“我自然是信你，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啊！”
　　“这…这件事已成定局，我也不打算在执着于这件事了，找陆庭玫的事儿也有连昌师兄和报社来管着，只是…只是……我现在觉着，我自己唯一能帮上的事儿，也帮不上忙了……”
　　“你可否具体说说？”
　　“你也知道，我们瑃囍班最出名的戏就是《游龙戏凤》是因着我爹和我师父的关系，但也正应如此，我们现在也就只能指着《游龙戏凤》了。自我爹走后，班里便再也没有排过新戏，你也看到了，那群才来不久的小孩儿更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他们要学，估计也是继续学着《游龙戏凤》了。我们班子活儿好的人说实话真的不多，能演的段子自然更是少，照这么发展，我怕这么下去，我们只能一直演《游龙戏凤》了”
　　“确实是这么个理。”
　　“正是，可是哪怕是一直演《游龙戏凤》怕也是不成了，陆庭玫都不在班子里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为什么靳小姐不自己上台呢？上次的李凤姐不难看出靳小姐并不逊色于陆先生，既然如此，何不……”
　　话还没说出来，门就被推开了。
　　“不可！！！”麻望福推开门冲了进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论如何，让少班主上台就是不可！！！”
　　“麻子你干嘛！”靳临而赶快制止他。
　　“少班主，实话跟您说，麻子我刚好奇，在门外多听了一耳朵。戏班的事儿，有的是人帮您参谋，您找谁我都一点儿异议都没有！可是您找这么个白面书生，能帮着您什么？您说归说，他听归他听，但他若是让您上台，我信这戏班子里所有老人都不同意！”
　　李连昌刚看着那群小孩儿没人管，便替他去带着孩子们练功去了，这一下子又听着这边的吵闹，又连忙跟过来“这儿是怎么了？”
　　麻望福瞧着李连昌来了，赶快说“李连昌，这小白脸要咱班主上台，是你你不急吗？！！！”
　　李连昌望了望程迈尘“这事儿确实与你无关，老班长一直强调不让少班主上台，上次的《游龙戏凤》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上的。”
　　见着他们都这么激动，靳临而也激动了起来，站起来，哭喊到“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刚会走路便被爹爹交与了师父学戏，师父与爹爹也是时常盯着我练戏，要说上台，我明明就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李连昌望了望程迈尘，叫他出来，又告诉麻望福这事儿他处理，便叫麻望福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他示意程迈尘出来，跟他说“我自然知道你是对靳临而好的，但我也请你信我，我与她自幼也是一起长起来的，我不会害她的。”
　　“程某自然知道，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到如此地步我告诉你也无妨，但是你不可向靳临而透露一字！”
　　“绝对的。”
　　“要知道，老班主虽说对她严厉但却也是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戏班之间的明争暗斗流这些事，老班主能让她不知便一直瞒着她。甚至一直在她第一次跟着我出门之前，都不知道伶人被叫戏子，被贬低，被视为与jn一样的下九流。”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那我便不说了，加上她是老班主的亲生女儿，万一在被那个狠心的……我不多说了，你都明白。”
　　“但我看着她也算是下了决心的样子，若是害怕原来那些……多注意些倒也可以避免？”
　　“话是这么说，所以其实我也只能做到尽力劝她了，若是她决定了，我们也不可能拦住她。只是希望能不能晚一点…她才17，她不应该一夜之间被逼着接受这么多她原来都不知道的事。”
　　“可是，李先生，你们越是把她保护的好，她越是会好奇，越是会反抗。我也看得出来陆庭玫的离开是有预谋的，我更看得出来你们是在默默的替她承担着这些压力，但是你也发现了，正是因为你们瞒着她了那些事，她一点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背叛别人的人了。”
　　“是……”
　　“若是担心原来那些事，若是改个艺名，倒也可以挡掉那些前辈的恩恩怨怨。”
　　“是了。”
　　“说白了您与靳小姐都是向着戏班的，解决了这些个问题，其他的倒也不算问题了。”
　　“那艺名？”
　　“靳小姐定是自有主意。”
　　“那便请程先生与我一起去跟她……”
　　“请吧。”
　　讲完了话，两人便又一起进了房。此时房里的靳临而，默默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好像是刚刚犯了错一样，眼角仍挂着泪痕。程迈尘又不由得再次告诉自己，这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儿啊。
　　李连昌把手搭在了靳临而肩上，轻声说“临而，以后，你上台吧”
　　靳临而抬起头，眼里瞬间都发亮了！
　　“但是，得用个艺名”李连昌连忙接上“还有，生活起居什么的，你必须让我们为你安排，不得随便，你也甭问为什么，时间久了我再告诉你。”
　　靳临而赶紧点点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上台就已经救回了一半了。
　　“还有！”李连昌又补上来“以后培养出新旦角儿了就换他！”
　　靳临而又点点头，回头问了李连昌“艺名怎么办呢？”说罢她又转头看了看程迈尘。
　　“我信你自己有主意”程迈尘又提醒一句“你嗓子好，你自己知道的”
　　“那…依着谐音？”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便叫金铃儿吧。”
　　李连昌想平复下她的情绪，便打趣到“挺好！我虽觉得吐死了点，但正好让人觉得这名字绝不可能是我师父会取的！”
　　靳临而听了这话，也终于笑出来了，但又转头问李连昌“那排什么戏呢？”
　　“我有个想法”程迈尘接“我虽不是干这个的，但也知道有一个非常适合靳小姐的！”
　　“程先生直说便是”
　　“靳小姐可会唱《钗头凤》？”
　　“你让我演唐蕙仙？”
　　“是！荀慧生先生的代表作！清丽、风雅，极其适合靳小姐。虽说还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但相信看惯了团圆结局的观众若是看了这一未得善终的故事也会有些新的思想。”
　　听了这想法，李连昌也觉得不错，连连点头。
　　“是好！这戏需要的人也不多，能演的人确实少！这戏师父教过我！能演！”靳临而终于是找到了能演的戏！“其余的我去找师父要要剧本，我们再叫柳师叔来帮帮忙，准能出的来！”
　　这下算是解决了大难题，听说了要排新戏，众人也都围了过来，靳临而顺便也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艺名。
　　“程先生都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是还管我叫什么靳小姐，就是生分了！”
　　“那靳小姐便也别叫我什么程先生了，这样吧！我有字曰为归实，以后靳小姐便直称我的字便好了！”
　　“我称你的字，你却还叫我靳小姐呢！以后归实哥哥直接叫临而便好。”
　　“是！是！”
　　这天送走了程迈尘，瑃囍班便又开始了紧张的排戏中，靳临而以金铃儿之名写了水牌子，演了些《红娘》一类最基础的戏，但是因着她的好做功，好嗓子，加上报社里程迈尘的笔墨，瑃囍班的名号一下子就在北平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