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希丹水

1、第 1 章

　　古老的中庭，有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每当四月樱飞的季节，虬劲的枝干便习惯性地浮起朵朵嫣红的羞涩。和风轻舞，扯起瓣瓣樱花的娇羞，落入清池，漾起圈圈安静的涟漪。绚烂中纠缠着一抹哀艳。
　　庭院中，住着两个小男孩。
　　君特别喜欢看落樱飞舞的美丽，于是四月里，杰天天爬上高高的枝头，人为地将凄美的花雨摇晃出来。然后，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庭院。
　　时光流逝，小孩子长成了少年。古老的院落被修葺一新。不变的，唯有那棵苍老的樱树。四月的樱花天里，少年学会了下棋。
　　樱花树下，一张棋盘，两个对弈人。不存在文人下棋时的高雅，倒是让人不时地听见君温和的责怪：“杰，落子无悔真君子。”随后，便是杰皮皮的耍赖：“不行！君比我大，应该爱护幼小！”有时，一阵风吹过，嫣红的樱花娇瓣纷纷翩舞着落下，照例，君看得愣了神。而杰，似乎非常享受眼前的安静，体贴的沉默，不去提醒君忘了下棋，还有，那掉落的棋子……
　　再几年过去，少年的个头忽地窜高，脱去了稚气，完全成为了英武的青年。尽管曾修葺过的老屋已蒙上了陈旧，但时间，同时也积深了彼此的感情。杰与君心照不宣。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格外得稀少，却格外得鲜红——血一样的艳丽，零星地点缀在老枝干梢，触目惊心。
　　战争爆发。
　　君和杰都参了军，但却被分配在不同的部队。分开的时候，爱逞强的杰哭了。君只是淡淡地皱着眉，轻轻地说道：“等战争结束，我们再来这樱花树下相聚。”
　　血雨腥风，枪林弹雨，孤魂野鬼。
　　那天夜里，下起了罕见的暴雨。一道道亮白的闪电撕裂着天空，支离破碎。忽然，有一个暗红色的雷直直地劈了下来，震耳欲聋重，曾经不变的老樱树被削去了大半树身。
　　三个月后，战争结束。
　　人们哀痛地捧回了杰的骨灰。
　　隆重的葬礼，政府的追封。英勇烈士，卫国牺牲。人人敬佩怀念，他是英雄，死得其所。是啊，死得其所！同时，亦无可奈何！
　　有人问：“君呢？”
　　有人答：“受重伤住院了吧？”
　　杰的骨灰按照他的遗愿，被埋在那棵已死的老樱树下。下葬那天，几位身穿军装的战士来到树前。他们捧来了君的衣冠冢——竭尽全力，却连遗体，都找不到。
　　狂风扫过，颓败而安静。
　　老屋从此几次易主。但不知为何，没有人去动过那棵死去的樱树，斗转星移，春夏秋冬，毁灭中拥有永恒。
　　这天，一对姐妹从树下经过。枯枝婆娑，发出悉悉的声响。妹妹无意识地抬头，愣了神，然后良久，扯了扯姐姐的衣角：“姐，树上有两个很好看的大哥哥。”
　　“哦，”姐姐回答的漫不经心，“听妈妈说那是两个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埋在樱树下的。”
　　“啊？什么是战争呢？”
　　“……”姐姐没理她，随意瞥了一眼老樱树，兀自惊叫了起来：“它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