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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01
      我和及川彻相恋十年。
      分手三次。结婚一次,离婚一次。

      结婚所需要的手续不多,办得很快。从决定结婚到真的拿到代表着成为夫妻的法律文件及证明,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
      当然,我合理认为结婚手续用时短少不了及川彻早早准备好所需相关证件的原因。
      办理结婚手续那天是个久违的艳阳天,而及川彻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握住我的手,声音轻快,像一串悦耳的音符滑进我耳中。
      “唔,那以后就应该叫你及川太太了?”

      做及川太太的第六年,我向及川彻提出了离婚。
      离婚手续的办理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财产的详细分割,许多文件的签署。最后花了小半年才一一办理完毕。
      拿到离婚证明与财产分割文件的那天和结婚那天一样是个艳阳天。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我不禁眯起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但是这次没有及川彻在我身边抬起手,用手掌放在我额前遮住刺眼的光线了。这个人忙着训练和比赛,连进行最后的离婚手续他也没有露面,全部都委托给了岩泉一办理。
      一切都已经结束。但出于礼貌与关心,岩泉一驱车送我到机场赶一趟飞往巴黎的航班。
      我下车后他忽然叫住我,不再犹豫地向我问出心底的疑问:“你和他,真的只能离婚吗?”

      02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亦或是每个环节都存在问题。
      总而言之,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我从头开始审视和及川彻的这段感情。

      高中时我和及川彻并不是同校,但因为在学校排球部担任经理一职,我会跟着排球部成员前往他校参加友谊交流赛。其中就前往过青叶城西。
      我在笔记本上记下很多有关及川彻的信息,除了打排球时他的相关数据,还在页边用更小的字写下他的喜好和一些说话习惯。
      有次及川彻站在我身边,他忽然凑近了,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手里的本子也被惊得掉在地上。他说着抱歉,比我更快地捡起那本笔记本。笔记本正摊开在他的相关信息那页,他将它们收入眼底,还把它们念出来。

      “据说每天都要吃牛奶面包。天天吃牛奶面包不会腻吗?”
      “发球前会闭着眼睛,把排球抵在额头上。感觉好像博物馆里的雕塑,又像虔诚的祷告者。”

      前半部分是我的记录,后半部分是我疑惑的碎碎念。
      他还在一本正经地继续往下念,而我羞红了脸叫他闭嘴,伸手想把笔记本抢回来。
      及川彻只把本子举起来,利用身高优势就让我望而却步。我踮着脚努力拽着他的衣领,没意识到我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一心想着不能让他看到本子上面的更多内容。
      “还给我啦!”
      他笑眯眯地一字一顿说出他的态度。
      “才——不——要——”
      每个字的尾音都上扬打转,显示出主人十分十的恶劣。
      我的眼圈红了,一半因为秘密要被发现的羞愤,一半因为秘密是被他戳破的难堪。
      这时已经有其他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我更慌张了,带着一点哭腔还要虚张声势,努力恶狠狠地瞪着他问他到底要怎么样。
      他压根不告诉我怎样才会把本子还给我,而是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观察我观察得这么仔细,是不是喜欢我呀?”
      那瞬间我感觉自己是小猪威尔伯,倒向要被做成熏肉火腿的命运。
      我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退了一步站好,眼泪挂在眼眶里没落下来,不服气地说:“也没有明文规定我不可以喜欢你吧?我就是对你有意思就是喜欢你,不可以吗?”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点点头,在我震惊的目光里把笔记本上关于他的那几页笔记撕下来,语气散漫,好像只是决定今晚睡觉要往左边侧着睡还是右边侧着睡这种小事似的。
      “那蛮巧的,我也挺喜欢你,所以要试试交往吗?……重新以新的身份来记录我的信息好了,这几页我先帮你保管吧,”他把笔记本递回给我,看着我不可思议的神情笑出来,“对了,牛奶面包真的很好吃,真的吃不腻的。”

      就这么开始交往,不过我并不觉得能和他交往超过两个月。女生们有共同的认知,和及川彻交往不是最难的事情,最难的是和他一直交往下去。
      所以从和他交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没想到的是真到了分手那天我还是哭得稀里哗啦。
      我因为他忘了我们的交往纪念日生气,之前的委屈全部都涌上心头。我太生气了,给他发了“你跟你的排球过一辈子去吧”的信息后说分手,不等他回复就把他拉黑,接着蒙着被子哭了半夜。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晚上哭得眼睛红肿,第二天还得陪着学校的排球部和青叶城西打训练赛。
      一进体育馆我就努力把自己塞进角落,降低存在感,不过还是抬起眼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及川彻。他脸上不见丝毫疲惫,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的,一点被甩后的负面情绪都没有。
      我更伤心了,在心里呜咽了两声。
      训练赛打到一半中场休息,大汗淋漓的男生接过我递过去的水和毛巾,气都没喘匀,问我今天怎么情绪有点低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以为自己装得不错,没料到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当即要胡编乱造一个理由糊弄过去。还没编完,及川彻就挤了过来,他手里捏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挂件递到我眼前,本人姿态放得很低,用小狗泪眼汪汪的样子看我,感觉眼眶里都有眼泪要落下来。
      “都是我的错啦。”
      毛茸茸的兔子挂件被他一捏,也变得和他一样可怜兮兮的,随后里面的录音器开始播放“不要生气啦,请原谅可怜的我吧”的音频。

      世界的节拍被他彻底打乱了。

      03
      高中最后一年我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因为及川彻决定去阿根廷。

      我知道因为一个人选择去往一个地方不是明智之举,但原谅恋爱中的人大部分都不能用理性去衡量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们都被感情操控。
      冯内古特写,如果一位有情人赢得真爱,那么故事到此结束,就算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开始,天空漆黑,飞碟冲出来都没有用。我读到这段的时候深以为然,觉得相较于第三次世界大战,我选择去阿根廷留学算不得什么。
      但是我忽略了最重要的前提——赢得真爱。
      真爱是什么?
      《欲望都市》中carrier对真爱做出一定解释,她说她是个寻觅爱情的人,寻找真正的爱,疯狂的,麻烦的,耗尽心力的,少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真爱。

      我确信我是个寻觅爱情的人,而我的爱情要在及川彻身上生出来。

      所以在和及川彻分手三个月后我敲开了他在阿根廷住处的门,拖着行李,理直气壮地说我来投奔你了。
      看见他脸上少有的惊讶,我颇为得意地挑眉,把之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他。
      “不要擅自说分手,我可没有同意啊。”

      当晚我坐在沙发上,把两条腿搭在他腿上,一副恶霸欺负良家女的姿态。
      “以为把我骗得神魂颠倒、恋恋不忘,就能这么一走了之?我告诉你及川彻,排球你要,我你也得要。”
      我说得斩钉截铁,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强人所难。反正及川彻听了之后也没把我的腿从他腿上掀下去,他大概是认清了一时半会甩不掉我的事实,对我竖起手指试着耐心地和我讲人生道理:“做人不能那么贪心,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我挺直了腰执拗地望着他,说我就是既要就要还要,怎么没把东西要到手里就开始说不要这么贪心,就开始预设自己要不到了?我才十七岁,我的未来还有太多种可能性,不要这样否认我。
      僵持数秒后我瞧见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及川彻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一点,他伸手掐了一下我的脸,少有地妥协了。
      “明天有别的安排吗?我想去买点生活用品,……你这也不是住几天就会搬走吧。”
      我立刻收回腿扑进他怀里,蹭着他的脸撒娇,说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及川彻毫不心虚地接受我对他的夸赞,甚至提出我应该每天夸他一遍的建议。
      “太得寸进尺了。”
      面对我的挤对,及川彻只是懒洋洋地翘起嘴唇不接话,默认自己得寸进尺的行径。

      我以为这会是幸福的开端。
      但在靠着翻译软件艰难读完一本课内要求阅读书目后我还是感到了后悔。决定来阿根廷是思考了一段时间才做出的决定,并非心血来潮的行为。我不一定非要来阿根廷,我本不需要给自己的人生关卡添加难度。
      迷茫片刻后我打开台灯,开解自己。
      可是只有这儿有及川彻。

      在宫城的时候我和及川彻还是会吵架的,但是身处异国他乡,彼此都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其中每天和别人的交流沟通已经耗尽了我们的全部力气,所以我和他反而不怎么吵架。
      还是会因为有向他示好、讨要他联系方式的女生而生气,谁让他压根不拒绝别人,也会因为他忘记回来的时候带一袋调味品而生气。但是没有力气吵架。不想吵架,事情不会吵架后就得到解决,我宁愿把澎湃的情绪放到写作课的作业上,花三千个词用角色的口把我的愤怒说出来——这样我还能完成一项作业。
      在阿根廷的几年时间我无比确信一件事,及川彻喜欢我,甚至可以说是爱我,可是他永远不可能像我爱他一样爱我。他是个可怕的虔诚的信徒,早早地将灵魂献给排球,而我只能努力地在他的这场漫长献祭里看能不能争取一两片他灵魂的碎片。

      有时候想过分手算了,念头在脑海里转过一瞬,我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我舍不得。
      来到阿根廷,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多,真的要这么放弃这段感情吗?
      问自己的同时也为自己辩解。我希望能和他继续走下去,我已经在我的部分尽我所能做到了最好,是他不肯给我回应,不肯多爱我一点。
      我曾觉得及川彻是个赌徒,他把自己的未来和幸福作为赌注,去赌自己能实现梦想。现在看看我和他也相差无几,我也把一切都掷了出去,丢进汹涌奔腾的命运河流,赌他会选择我。
      但是我怕我会一直输下去。
      譬如这次,我希望他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他很爽快地答应,接着问我时间,我拿过台历看了看圈出的日期,告诉他时间。
      “啊……那个时候我在巴西集训。”
      提到这个地点我猛然想起来前段时间他确实和我提过要去巴西一段时间,只是那时的我被毕业的相关事宜弄得晕头转向,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所以没记得这件事。这下想起来,觉得自己再提这种要求好像是在故意刁难他。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心底浮起的失望按下去。我说没事,毕业典礼有这么多人参加,还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及川彻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抱住了我。

      04
      及川彻去巴西前我提了分手。
      分手并未经过排演,和我当时对他说出喜欢一样,不经过任何预设我就说出了那些话。

      我记得那天洗衣机坏了,还在训练的及川彻接了我的电话后联系了维修人员上门修理,维修人员捣鼓一会,从洗衣机里拿出一枚硬币,告诉我这就是导致洗衣机罢工的罪魁祸首。
      我给及川彻发讯息说这件事。好奇怪,这么一点东西就能让洗衣机罢工。
      他在训练结束后回复我,发了惊讶的表情包,原来硬币也能让洗衣机罢工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几秒后他说他在回来的路上。
      及川彻进门后就把买来的一小盒熔岩巧克力蛋糕放在餐桌上,我惊喜地给了他一个拥抱,语调轻盈:“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喜欢吃这个的?”
      “哼哼,有什么是及川大人不知道的?”
      他看我吃下一口后迫不及待问我好不好吃,说这是队友推荐的一家店,“但是你也知道的啦,他对甜的嗜好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上次他给我们带吃的嗜好我们就发现了,真的是甜到难以下咽欸。”
      我本可以像往常一样听他说他的队友,他的比赛,他今天的所见所闻。但是我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到了极点,他的生活好像都是由别人带给他的,我在其中似乎毫无参与。
      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在他不解的眼神里提了分手。

      我把分手的原因归咎于坏掉的洗衣机,掉在洗衣机里的硬币,甜得过分的熔岩巧克力蛋糕。
      “要是少其中任何一样,可能我都不会说分手吧。”
      在喝空了第三杯咖啡后,我用指腹按着太阳穴小声地对朋友说。朋友捧着没喝完的咖啡啜饮了一口,冷静而果断地作出分析:“不,这只是导火索,你受不了自己在他的人生里继续扮演次要的配角,所以只要再继续这样下去,分开是迟早的事。”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只是个次要的配角,高中分手的那次我就想清楚了。……不过有时候我会觉得要是他不再打排球就好了。上次他伤病时医生还没有给具体的报告,我甚至有一会儿产生了非常恶劣的想法,想要他不能继续打球,想要他对我说他后悔,想要他说我是最不能离开他的人,更想要他承认过去的一切坚持都是困兽之斗、毫无意义。”
      我更用力地按着太阳穴。
      “……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希望他得到最好的,希望他所做的一切都能得到回报。”
      朋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爱及川彻是我的罪过。

      及川彻没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但后来据他的队友透露,他请了我的朋友帮忙拍摄我领取证书的视频,且打完最后一场训练赛及川彻就离队返回阿根廷。
      结婚后第二年的一次聚餐上我才知道这些我不曾知晓的事情。但当时参加完毕业典礼的我只知道早上醒来后,在我还没来得及搬出的公寓,及川彻带着一身风尘仆仆问揉着眼睛的我早餐要吃提子面包还是牛奶面包。
      我愣了下,说我要提子面包。
      及川彻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小时候童话故事有声书里的角色配音,“选错啦!今天只供应牛奶面包。”
      接着他脸上上演着控诉的神情,声音弱下去:“你不会吃腻了牛奶面包吧?”

      吃完牛奶面包后,及川彻向我求婚。
      那刻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我的罪过是我自找的,我心甘情愿。

      05
      从六年的婚姻里我得到过很多东西,我也很幸运,及川彻一直在以他的方式爱着我。
      他常常外出比赛、集训,他离开的时候家里就会有从世界各地寄来的包裹和信件,包裹里装的可能会是当地书店淘的旧书或唱片,也可能会是一些有意思的手工制品;信件也总不一样,可能是洋洋洒洒的近日感受写在印着酒店logo的信纸上,也可能是在当地的旅游宣传单上匆忙写下一句“以后我们来这儿”就塞进信封寄出。
      因为及川彻效力于圣胡安俱乐部,毕业后我随他前往圣胡安,在新的城市扎根。工作不总是占据生活的全部,我开始交往关系稳定的朋友,在晚上和周末时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进行一些娱乐活动。
      也会和及川彻同队队员的家庭成员打交道,学习一些和排球手相处时的知识,例如比赛失利时怎么给他们做心理疏导比较好,平时饮食方面有哪些需要注意。
      也习惯了在台历上标注好排球的赛事时间和集训的时间,去计算还有多久能够见到他,还有多久要和他分离。对于时间的感知由他的离开和回来作为划分依据。见到他当然很好,爱人的深吻,柔软的依偎,精心挑选的伴手礼,一切都令我欣喜不已。见不到他也没关系,我已经学会了合理安排自己的生活,能够平静地面对回家时的满室暗色,也习惯了将一切情绪压缩转化为文字发送到他的账号上。
      生活就这么往前推进着,沿着规矩一路向前,平淡无奇。

      只是偶尔,偶尔失眠的夜晚会胡思乱想。
      比如及川彻总是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比我早早地看清楚我是在撞上南墙,终究会落得头破血流、求而不得的下场。他知道他无法给我想要的一切。他连自己的前路都看不清楚,又怎能轻易拉扯他人和他前行。所以在高中毕业前他和我分手。
      比如十七岁时我尚且年轻,有万丈豪情,胆敢说我就是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我来到阿根廷只为了心中的爱。
      但我真的得到了想要的爱了吗?我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爱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怕停下来回望付出的一切会落得后悔万分的地步,因此逼迫自己不断向前,不许回头。
      我走得小心翼翼,怕平静的生活有朝一日会迎来坍塌的结局。

      一切崩塌于一次小检查。
      二十六岁的我对医院并不陌生,成年后我每年都会花上一天时间在医院奔波,进行全身检查。更何况及川彻的排球生涯里也有过病痛,偶有需要住院进行治疗的情况。
      有段时间总是胃疼,医生建议我做个肠胃镜看看具体情况,同行的朋友为我签署了麻醉同意书,但做检查前一晚她告知我上司临时派遣她飞外地,她感到万分抱歉,又说她联系了其他朋友,但因为临近年底,大家都抽不了身。
      我说没事,只是一个小检查,没什么的。挂掉电话后我想了一会,还是拨通了及川彻的电话,告诉他明天我只能一个人去医院了。
      “要不要我来陪你?我去和教练说明天让别人替我上。”
      我站在黑暗里犹豫,最后还是说拒绝了他:“不用了,只是小检查,前段时间还全身检查过,都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临近年底,事情太多,作息不规律,咖啡又喝得太多。应该没什么事。”
      “那好吧,”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再说一遍,“我还是来陪你吧。”
      我笑了笑说没事,让他明天比赛加油,这可是东京奥运会后他的第一次亮相,大家都期待不已,总不能叫等待着他出场的大家失望吧?
      一直到打麻药前我都觉得没事,直到麻醉醒来下床,脚落地却软了下去、膝盖直直地跪地那刻,我突然哭了起来。
      护士吓了一跳,搀扶我坐到休息区,发现我没有人陪同后给我倒了杯水才匆匆离开,离开前她责备我乱来,怎么没叫人来陪。
      我也责备我自己,怎么没叫人来陪。
      这种时候我可以软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人陪,尤其是对及川彻。我为什么要拒绝他,是因为太清楚自己比不过他的梦想,在从他那儿得到否定的答案前提前自我否定了吗?可是如果这种时候他都不能陪在我身边,那对我来说他到底在我的人生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以后所有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要缺席吗?
      我所有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我只是忽然觉得无法再忍受这一切,觉得很孤单,很难过。

      回到家已是晚上,我连抬起手开灯的力气都没有,靠着门背滑落坐在地上,坐在一片黑暗里给及川彻发一则短信。

      「离婚吧。」

      06
      三月,法国的冬令时接近尾声,白昼的时间逐渐拉长。
      办理酒店入住时前台的小姑娘说我会挑旅游的时间,现在白昼变长,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旅游。要是等到五月,大部分时候都在放假,又少了一半玩的地方了。
      将房卡递给我时,小姑娘冲我眨眼。
      “请耐心等等,巴黎很快就要度过最黑暗的时刻。”

      之后我随心安排旅程,也许会花上一天在博物馆参观,也许会漫无目的在塞纳河畔走小半天,又转头回酒店睡一觉。
      我没有想要去的地方,我只是在闲逛。

      没想过会在发呆时被人拍下照片,我还没回过神,看着有点腼腆的男孩子,指了指他手里的相机,又指了指自己。
      “你在拍我?”
      “非常抱歉,夫人,因为刚刚这一幕非常美丽,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来。”
      男孩的手指在相机上按了几下,要把刚刚拍到的照片调出来给我看。我对被拍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我以为男孩听完后会离开,两秒钟后他还站在原地,我不得不询问他有什么事。
      “我在试着做一个摄影师,想把拍到的照片背后的故事都记录下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嗯,采访下您?”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看到他调皮翘起的发尾时忽然改了主意,说可以。
      “您刚刚在想什么呢?”
      “下午吃的沙拉,飞过湖面的鸟,”我声音低下去,“和一个人。”
      “一个人?对您来说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敏锐地捕捉到最后的那句话才是重点,进行发问。这是个好问题,不好回答。我抿着唇想一个答案,却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够妥当。
      男孩子毕竟年轻,他金丝细边眼镜后的眼里闪着光,已经在猜测我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说得又快,法国口音太重的英语我听得很费劲,干脆放弃弄明白他的意思。说完后男孩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和我道歉,说刚才失礼了,然后他又亮着眼睛说:“我觉得您一定很爱那个人,不然不会露出那种神情,”语言差异让他努力在英语里寻找合适的单词进行表达,“唔……非常漂亮的哀伤而坚韧的眼神,我觉得这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我想说哀伤和坚韧两个词搭配在一起好像不太合适,想否认自己爱那个人,更想用大段的事实作为证据表明我不会再爱他。但巴黎三月份的午后阳光太珍贵迷人,让我想起来前台姑娘的那句即将要度过最黑暗的时刻。
      在这段感情里我败得很惨,溃不成军,是我一直高举着旗子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不肯投降。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正如巴黎即将迎来漫长的白昼一样。
      一刹那我如释重负,轻松地笑起来:“是的,我爱他。”

      FIN

      FT
      最初构想时就想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所以你可以看到在这几千字里爱情完全就是生活的主旋律,“我”为了爱情折腾、痛苦。
      但是也在最开始就定好这是一个关于离婚的故事,所以一切都倾倒向现实,落入窠臼。
      好像年纪越长,对于感情就越胆怯。喜欢谁和爱谁都是无力的事情,年少时会执拗地说我偏要,长大后在命运悬而不决时反而要更快一步地松开手,说算啦,也不是一定要在一起啦。

      如果可以的话,读的时候可以配Eason的《黑夜不再来》看这篇文。一定要找开头是小提琴前奏的那首live。
      感谢阅读。

      阿key
      于22.10.14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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