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倦河山寂寥处》夜雨霜茗

3、第 3 章

　　“不见了。这儿毕竟是秦大人的府上。”闻恒不以为意，从容吩咐。又看向秦颜。“恐怕得劳烦公子多送一程，顺便到府上小坐。”

　　秦颜只不作声，把杜解桴拖到几个随从之中，自己站到闻恒身后，一路跟着出去。

　　闻恒来时将从留在偏门外。此时门口两个灯笼高照着，秦府左右右右影影绰绰围了一圈人。知他在此，黯了火把不敢惊扰。

　　带队的统领是紧候在门外。见几人出来，为首一人远远就迎过来。但他既说了不见，踌躇了片刻没有上前。

　　靖王爷也不理会，自有一旁亲随上前去应话。

　　“原是追着歹人到了此处。见他逃到相爷府时去。不知王爷在此。实不是有意打扰王爷。”那名统领陪了笑，话却大声传来。“这相府里头进了歹人，若是惊了相爷，伤着府里人都是不好。所以这——”

　　靖王爷站住了望他，道了一声辛苦。

　　“这本是属下份内之事，不敢称辛苦。”统领也只是听令行事，一时辨不出他的意思，只拈量着恭敬答道。

　　“不知要拿什么人？”

　　“那歹人原受了伤——”统领听他口气平平，却不敢怠慢，一抬眼却见靖王爷面色平静，淡淡望来一眼。不由得住了口。

　　“大人一一细查罢。我们这便不扰大人公事。”靖王爷等了片刻不见他回话，于是拂袖和声道。径自引着秦颜走上前去。“走罢。”

　　统领瞧瞧秦颜，方才就有手下暗中指点是秦家公子，他却不便上前强拦。只得着军士让出条道来，眼睁睁由着几人离去。

　　几名随从有意无意的将两人围在当中，一行人沿着街道慢慢回府，倒也不如何引人注目。

　　闻恒路上再不多话，在轿中默默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将手举到面前瞧了一阵，微微苦笑起来：“终究是不成的了。”

　　他声音低的几近自语，尾音还没落，轿子就分明慢下来，一名亲随紧接着挑起车窗，带着恭敬的神色朝他张望了一眼。

　　“王爷。”见他并无大碍，南星本要放下帘子，手下又顿了顿。忍不住低声道：“王爷就不该来。”

　　“故人相托，我少不得该亲自走这一趟。”闻恒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仍旧是平和的表情。“走吧。”

　　南星自知失了言，悄然放下帘。

　　靖王爷如今住的还是从前的故居，虽不奢华，也足够宽绰。先挑了个偏院暂时将秦歌两人安顿下来。

　　闻恒本打算稍后还过去看看，这边才进了正厅，其中一人正看着窗外一叶芭蕉出神，听见响动转过身来，还未等开声，先笑迎了上来给闻恒见礼。

　　“许公公？”闻恒认得来人，一面让他免礼，又朝一旁垂手待立的侍卫道：“怎地连茶也不上？”

　　“这却不怪他们。”许公公面上一团和气，躬身赔笑着为几名侍卫开解。“奴才是来传皇上的口谕，请靖亲王今晚进宫用膳。奴才也只是刚到，算着王爷也该回来了，果然如此。”

　　闻恒似乎微微有些忡怔。

　　“王爷可要更衣？”南星跟在一旁轻声提醒。

　　“圣上同王爷数年未见，王爷回京后也没来得及洗尘接风，今日难得空闲，让王爷不必拘礼……”许公公的目光往靖亲王身上扫了扫，对闻恒一身寻常青布衣裳并未表现出更多的探究，只是认认真真道。“王爷不要让皇上久候了。”

　　“那便这样吧。”闻恒无可奈何道，他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今日之事也无甚可瞒之处。索性大方起身，当先就走。

　　望帝将晚膳设在御书房外西侧偏殿中，皇帝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后，闻恒脚步放得轻，一时竟没觉察。

　　闻恒走进殿门来，叫了声皇上，按规矩给他见礼。却半晌不听皇上让他起身。

　　望帝性情严苛。若是寻常臣子遇到帝王如此对待，必然已经开始惴惴不安，闻恒到底身份不同，没有那许多惧怕，等了片刻，就抬起头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猛然见明黄色身影立在三步开外，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一时两人目光遇在一处。

　　望帝并不是平时严厉模样，目光沉静悠远，朝他微微笑了一笑。

　　“吉吉。”皇帝俯身从袖中探出手，亲自来扶，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叹息。“此处并非朝堂之上，不必如此拘礼。”

　　“是。”闻恒顺势站起来，想了一想，轻声笑道：“这是皇上宽厚，然而君臣礼数总不可荒废。”

　　闻焕眼中略有丝波动，对此不置可否。径自转身落座。闻恒跟过去，坐在他左侧。

　　桌上仅仅是几样时令菜蔬，寻常肉食。与皇家的排场来说，算是简单之极。闻恒瞧了一眼，微微有些惊诧，也没说什么。

　　“朕记得都是你从前喜欢的，也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闻焕一直注目在他脸上，两一人别经年，似乎记忆里还是从前仰着脸追在身后的幼弟，可坐在眼前的，分明是沉稳干练的青年了。正因为从前是那般熟悉，皇帝也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一时无话可说。将菜肴往他面前推了推，又觉得这番举动有些无谓，收回手去。只是又叮嘱。“竹笋性寒，你不要多吃。”

　　“多谢皇上费心。”闻恒颇为感激的笑了笑，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正因为动容得恰到好处，反而让皇帝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快。但他这番神情，倒隐约有了三分数年前少年时的影子，因此仍如从前一般，亲自往他碗中挟了些菜。

　　“你回京已有数日，除了殿上相见，反而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说说话。”闻焕将话锋一转。“累你年后便要动身，你这一路必然辛苦。”

　　“南地气候和暖，臣因为起程得早，路上反而不用着急赶路，辛苦是说不上的。”闻恒笑答，依旧恭恭敬敬。

　　“回来了就好。”皇上长出口气，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你住惯南方，大约觉得京城三月的天气还是寒冷。朕让你回来养病，有些政事需你操劳已是不得已，别的不相干的事，就不必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