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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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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两雪花银,由几个看似普通的家仆模样的人,分批次、低调地送进了“浮生乐坊”的后院账房。
柳飘飘亲自验看,银票都是京城最大钱庄“通宝号”的,见票即兑,货真价实。
她爽快地让管事出具了契约,条款清晰,权责分明,唯独“雅客”姓名一处,留了空白,只盖了个“浮生乐坊”东家的私印,以及对方提供的一个看不出任何来历的闲章。
“合作愉快。”柳飘飘对着空气举了举杯,仿佛那位匿名的“雅客”就在眼前。
她言出必行,拿到钱的第二天,就雷厉风行地启动了“锦绣阁”计划。隔壁那条街原本是几家经营不善的古董字画店和绸缎庄,被她用略高于市价的钱,利索地盘了下来,请了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按照她设计的图纸进行装修。
她要将这里打造成京城独一无二的女子休闲与社交场所,不仅有最新潮的衣饰,还有可以品茶、听琴、甚至学习管账、经营之道的“闺阁雅集”。
动静闹得有点大,难免引来关注。
这日,柳飘飘正在“锦绣阁”的工地上监工,指挥着工匠将一扇巨大的琉璃屏风安置妥当,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手笔,原来是柳大小姐。这是把被退婚的怨气,都撒在这砖瓦上了?”
柳飘飘回头,看见几个穿着华贵的年轻男女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对兄妹,哥哥是永昌侯府的世子赵霖,妹妹是赵萱,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也是……曾经对太子妃之位最有竞争力的候选者之一。当初柳飘飘被退婚,这位赵小姐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明里暗里嘲讽柳飘飘徒有美貌,毫无内涵,配不上太子。
柳飘飘与这兄妹俩,向来不对付。
“赵世子,赵小姐。”柳飘飘拍了拍手上的灰,态度不冷不热,“有何贵干?”
赵霖打量着这片狼藉却规模不小的工地,嗤笑一声:“柳大小姐这是把太子殿下退婚给的补偿,全砸在这上面了?真是……魄力不小啊。”他特意加重了“退婚补偿”几个字,意在羞辱。他身边几个跟班也发出暧昧的哄笑。
赵萱则用手帕掩着口鼻,仿佛嫌弃这里的灰尘,细声细气地说:“飘飘姐姐,不是妹妹说你。女子终究还是该以贞静贤淑为重。你这般抛头露面,大兴土木,与商贾争利,传出去,于镇国公府的名声实在有碍。知道的,说姐姐你性情洒脱;不知道的,还当我们京城贵女,都这般……不识礼数呢。”她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话里的刀子却磨得锋利。
这话夹枪带棒,茶香四溢。
若是从前,柳飘飘或许还会被气得内伤。但现在?
她嗤笑一声,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赵萱:“赵小姐这么懂贞静贤淑,怎么也没见宫里下旨,聘你去做太子妃啊?难道是太子殿下觉得,太‘贞静贤淑’了,显得东宫气氛太沉闷,不利于商讨国事?”
赵萱脸瞬间涨得通红:“你!”
赵霖脸色一沉:“柳飘飘!你放肆!萱儿也是你能编排的?”
“我怎么放肆了?”柳飘飘一脸无辜,“我只是好奇嘛。毕竟,当初我被退婚,赵小姐可是第一时间就写了首诗,叫什么……《咏幽兰》?借兰花的孤芳自赏,暗讽某些人是招惹蜂蝶的艳俗牡丹?这文采,这机锋,我可是记忆犹新呢。”
她顿了顿,恍然大悟般:“哦——我明白了。赵小姐这是看我如今没了婚约束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心里不平衡了?也是,毕竟赵小姐除了会写几首伤春悲秋的诗词,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能拿得出手的营生了吧?永昌侯府的门楣,是靠着祖上荫封,还是靠着赵小姐的诗词撑着呢?”
这话可谓戳到了永昌侯府的痛处,他们家族近些年确实有些没落,全靠祖上余荫和联姻维持体面。
“柳飘飘!你满嘴胡言!”赵霖气得上前一步,似乎想动手。
柳飘飘身后,两个一直默不作声、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的西域护卫,立刻上前半步,眼神冰冷地盯着赵霖。那高大的身形和迫人的气势,让赵霖瞬间怂了,脚步僵在原地。
“怎么,赵世子想在我这工地上动手?”柳飘飘挑眉,“可以啊。不过提前说好,我这两个护卫,是西域来的,不太懂咱们京城的规矩,万一不小心把您这金尊玉贵的世子爷碰坏了哪儿,医药费我出,但耽误了您去……嗯,体察民情的时间,我可赔不起。”
“你……你简直粗鄙不堪!仗着有几个臭钱和蛮夷护卫!”赵霖指着她,手指发抖。
“粗鄙不堪总比坐吃山空强。”柳飘飘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挥了挥手,“二位要是没事,就请便吧。我这工地灰尘大,别脏了二位的锦绣衣裳。春卷,送客!”
春卷立刻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赵世子,赵小姐,请吧?再待下去,只怕二位身上这熏香,都要被灰尘盖住了。”
赵家兄妹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真的在柳飘飘的地盘上闹事,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撂下一句“我们走着瞧”,灰溜溜地走了。
柳飘飘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她转过身,继续指挥工匠:“对,就那样!那边,对!给我用最好的紫檀木!钱不是问题!”
正忙着,又一个跑堂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来:“东家!东家!不好了!”
柳飘飘皱眉:“又怎么了?”这一天天的,牛鬼蛇神没完没了。
“太子……太子殿下又来了!这次直接去了三楼账房,说要……说要看看账目!”
柳飘飘眼神一冷。
看账目?他还真敢来?以为投了十万两就成了大爷了?
“走,回去看看。”
三楼账房外,气氛比上次更加紧张。太子的贴身侍卫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如同门神。账房里面,萧景琰负手而立,正看着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写满了数字和符号的“月度盈亏示意图”,眉头紧锁。
柳飘飘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凉意:“殿下,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强闯账房,窥探商贾机密,这要是传到御史耳朵里,怕是有损您‘贤明’的声名吧?”
萧景琰转过身,脸色不太好看,比起上次,似乎又憔悴了几分,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柳飘飘,孤……我不是来查你的账。”他语气生硬地纠正,“我只是想看看,我那……那笔‘存银’,你用在了何处。”他的目光扫过窗外隔壁街的工地,意思很明显。
柳飘飘走到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慢悠悠地道:“殿下,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您是以‘匿名雅客’身份存银,享有分红权,但无权过问资金具体用途,更无权查阅‘浮生乐坊’与‘锦绣阁’的核心账目。怎么,白纸黑字,殿下是想不认账?”
萧景琰被噎住,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怒火:“孤……我并非不认账!只是如今……户部正在清查各部官员的‘隐产’与‘不明来源收入’,风声很紧!我必须要确保这笔钱的去向清晰,不会惹来麻烦!”他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尤其是,用在这种……大兴土木之上!”
柳飘飘心中了然。果然是因为户部查账,他怕投资失败血本无归,或者被她牵连。
她放下茶杯,抬眸看他,眼神清澈,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所以,殿下是担心,您这十万两‘俸禄赏赐所得’的私房钱,投到我这儿,反而变得‘来历不明’了?还是担心,我柳飘飘把您的钱砸在‘锦绣阁’这‘女人玩意儿’上,打了水漂,让您人财两空,还在户部那边留下把柄?”
萧景琰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确实不看好她这专为女子开设的绣庄雅集,觉得是小打小闹,风险太大。
柳飘飘笑了,那笑容明媚又刺眼:“殿下放心。我柳飘飘做生意,向来规矩。您的十万两,每一笔用度,我这边都有详细记录,合法合规,绝对经得起查。至于‘锦绣阁’会不会打水漂……”
她顿了顿,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地,“看见没?那里将来会是京城所有夫人小姐最爱流连的地方,不仅仅是卖衣裳首饰,更是她们交际、获取信息、甚至学习经营之道的场所。这里的利润,将来未必会比‘浮生乐坊’低。我要是做亏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我投进去的真金白银,还有我自己的名声。您觉得,我会拿自己的心血和脸面开玩笑吗?”
萧景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你想法虽好,但未免太过理想!那些深闺妇人,岂会轻易……”
“那是殿下不了解女人。”柳飘飘打断他,回头,目光锐利,“盈亏自负,契约上写了的。殿下既然选择了投资,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怎么,只想着赚钱,一点风险都不想担?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若是殿下实在不放心,不如……把银子抽回去?当然,按照契约,未满一年抽回资金,可是要收取三成违约金的。”
她走回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曾让她小心翼翼仰望,如今却觉得眼界不过如此的男子。
“殿下,您是一国储君,胸怀的是天下百姓,运筹的是军国大事。我这小打小闹的生意,实在不敢劳您费心惦记。您那十万两,放在我这儿,安全得很,每年按时给您分红。至于户部查账……”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您要是实在寝食难安,不如……再投点?分散投资,风险更小嘛。我们‘锦绣阁’最近正好推出了‘创始雅集’名额,预存五万两,可以享受终身贵宾待遇,以及未来所有分红的优先权……”
“柳飘飘!”萧景琰终于忍无可忍,低吼出声,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看着她那张巧笑倩兮、却字字扎心的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却又被她那句“您不了解女人”和那笃定的眼神噎得无从反驳。
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她“骄纵奢靡,不堪为妃”?
她现在何止是骄纵奢靡?简直是牙尖嘴利,诡计多端!偏偏……她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机和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怕自己真的会被她气死。
“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既然柳东家如此有信心,那孤……我便拭目以待!但愿你的‘锦绣阁’,真能如你所言!”
说完,他再次拂袖而去,背影比上次更加僵硬,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火上。
柳飘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份代表着十万两白银的契约,指尖在“匿名雅客”那几个字上轻轻划过。
萧景琰,你现在知道着急上火了?觉得我把钱用在“女人玩意儿”上不靠谱?
当初在金銮殿外,把退婚书扔给我,说我“不堪”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可曾想过你会求着把私房钱塞到我手里?
萧景琰回到东宫,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他从未在同一个人身上,尤其是女人身上,接连吃瘪。
“殿下,”心腹太监低声禀报,“永昌侯世子赵霖,今日在‘锦绣阁’工地与柳东家发生了口角,似乎……没讨到便宜。”
萧景琰冷哼一声:“跳梁小丑。” 不知是在说赵霖,还是在意指自己今日的行为。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锦绣阁’……当真有她说的那般前景?”
心腹太监哪里敢妄加评论,只得含糊道:“柳东家……向来颇有急智。”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传,说是安阳郡主来访。这位郡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侄女,性情活泼跳脱,最不耐烦闺阁束缚。
萧景琰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只见安阳郡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脸兴奋:“太子哥哥!我听说飘飘姐姐弄了个特别有趣的‘锦绣阁’,专为我们女子设的?还有那个什么‘雅集’,能学管账?是不是真的?你快跟我说说!”
萧景琰看着堂妹发光的眼睛,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