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留不住》紗舞

7、第六章 一点芳心

　　每个女孩心中总会有个梦，是不由自主慢慢在心底养成的，会在实现的那一瞬绽放出最绚丽的色彩。
　　所以，有些佳人遇见落魄才子，会一见钟情；有些美人遇见相救英雄，会一顾倾心。
　　雪千留也有个梦在心里，在她被敌人团团围住不得突破之时，会有人从天而降，与她并肩作战。他们将会背对背依靠，给予对方最大的信任，然后共同浴血奋战，不离不弃。
　　这个梦，在她六岁被人绑架之时实现过一半，是她的师父从天而降，把她背在身后，一剑扫千军。
　　而就在华风烈出现的瞬间，雪千留也有种梦境重叠的感觉。只是很快，这种感觉被替代了。
　　华风烈以天人之姿现于人前，一身的贵气和霸气。一语既出，无人敢回，四周鸦雀无声。华风烈走到雪千留面前，手很自然地抬起，将她揽在怀中，宣告占有，又似是炫耀一般。
　　“千留见过昭王殿下。”
　　雪千留垂首浅浅一福，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
　　听见昭王名号，那些平头百姓根本无暇思考，下意识就下跪行礼。那瘦小的摊主蜷在地上，更是瑟瑟发抖。
　　华风烈一脚飞起，摊主在空中翻了个身，正好落在昭王脚下。
　　“是你胆大包天，连本王的女人都敢动？”
　　“小……小的……小的只是扯了下这位姑娘的衣裳，什么都没有碰到，没有……”
　　华风烈轻轻哼了一声，忽而抬头，看周围那几张略有些幸灾乐祸的脸：“千留，这里的人也都看到你的脸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大呼饶命。
　　面对昭王，没有人会想到王法二字。他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敬畏，仿佛天生就该一言出而为天下法。
　　明明是为她出头，明明知道昭王不是她可以对抗的人。但是此情此景，令雪千留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似是在不知间，闯入了不是她的世界，被看不见的蛛丝缠满全身，想要挣脱，方觉越缠越紧。
　　但再紧，她也不会放弃挣脱。脱不了的，扯断；扯断不了的，便让这蛛丝顺着自己来。她从前不知昭王是如何的人，但板书里说的戏文里唱的，战功显赫的将军，从来不会做如此样态。
　　雪千留上前，轻轻扯了扯华风烈的衣袖。华风烈立即转身，温柔地笑着看她，眼中连哪熟悉的势在必得都没有，只是单纯看她，看她如何应对。
　　“王爷，怎的又说这样的话。不让人看不让人碰，王爷是把千留当做琉璃娃娃了么？那王爷怎么不干脆把千留锁起来，让您的军队日夜守着呢？”
　　华风烈眼中微光闪过，雪千留的反应，竟与公孙尽所说相差无几。他心中既是庆幸得了公孙止这样一位奇才，又兴奋着雪千留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他华风烈看上的女人，自然不能是一般女子。
　　一番计较在心间，而人前的华风烈，立即急切地还有些痴傻地道：“千留你真的情愿么？你若愿意，莫说金屋银屋，本王就拿你最爱的琉璃替你造间屋子。”
　　谁都知道雪千留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昭王竟然当真。瞧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讨好的样子，衬着他身上的霸气，两者放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旁自昭王出现便安静下来的红衣女子忍不住问道：“你……你真的是昭王么？”
　　雪千留面色微红，娇滴滴瞪了华风烈一眼，一手扯过红衣女子，回头对解秋道：“他……别理他，就是个疯子。咱们回去吧。”
　　被骂疯子的华风烈没流露出半分怒色，相反还有喜色在脸上，急着追上去道：“千留，你是要回‘好花天’么，我晚上去看你可好？”
　　雪千留没有答话，华风烈又道：“这些日子我托雪姨送你的小物你可喜欢？”
　　雪千留愣了愣，这几日是听母亲讲，有人往好花天送了不少稀罕物，指明要给她。她心念着师父，也未放在心上。不想昭王竟已做到了这地步。
　　“王爷，三日后就是十五了，小姐那日依旧会月下献舞，这几天忙着呢。”解秋接了雪千留一个眼神，回头告诉华风烈。
　　华风烈不好再追，只能巴巴地看着雪千留越行越远。当然，沿路行人纷纷自动让道，移开视线不敢正视。
　　待雪千留走得没影了，华风烈才收回视线。目光放到摊主身上，眯着眼问道：“你真的只扯到衣裳？”
　　“千真万确。小的才刚扯上姑娘的衣裳，姑娘就将小的甩了出去。小的，小的真的没碰到……”
　　摊主几乎已经哭了出来，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却不想有人抓着他的肩膀扶他起来。抬头一看，竟是昭王本尊。
　　摊主双眼一闭，又将昏了过去。华风烈忙道：“小哥，你既然真没碰到，那便没什么，你不必惊慌。”
　　摊主心有余悸睁开眼睛，却见华风烈笑道：“本王还要谢谢你，给本王这个在千留面前出风头的机会。”
　　华风烈转身又对周围人道：“大家都起来吧。方才为了博千留一笑，惊了大家。一会儿请大家喝酒，压压惊。”
　　说着，他还拍了拍那摊主的肩膀：“千留行踪向来隐秘，若不是闹出这番动静，本王还真难见到她。”
　　华风烈语气很是真挚，脸上也收起了方才的冷冽，带着几分无奈。
　　有胆大的人已经站了起来，见华风烈没什么反应，一会儿边都站了起来，将华风烈围在中间。
　　在百姓眼中，做官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更何况还是天潢贵胄，是那只有在戏文里会唱到的王爷。如今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的王爷，自然要围观一番。
　　华风烈收起所有脾气，跟人聊起那雪千留，更是滔滔不绝。众人便知，原来王爷也和他们一样，喜欢雪千留，却只能如天上月水中花，能看不得碰。
　　之后，人们便知雪千留竟是那战功赫赫的昭王都不放在眼里的，妄图折枝的人少了许多，剩下的，也不敢和昭王做对。这个已是后话了。
　　当时百姓只觉得昭王好生亲近，连带欲求美人儿不得的心情，都是和平常人一摸一样。
　　原来昭王是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是让人敬佩仰慕的人。拉近了距离之后，发现昭王也是有血有肉。更何况一个王爷如此没有架子，几乎不费力气就收服了人心。
　　而且，昭王是王爷，也是英雄。这美人配英雄，那是再好不过。百姓当即觉得雪千留和华风烈应是绝配，甚至还有人帮着昭王出主意，如何获得美人心。
　　那日华风烈在众人瞩目中大摇大摆回到客栈，心情甚是舒爽。一进屋内，便迫不及待去请公孙尽，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走。
　　公孙尽只管摇头晃脑做神秘状：“不急不急。王爷难得来此，千万莫要浪费了。日里邀美人游湖观鱼，夜里去‘好花天’品酒听曲，岂不妙哉？”

　　雪千留离开的时候顺势带走了红衣女子，解秋在旁觉得奇怪，还道是不是雪千留牵错了人。谁料一会儿到了人少的地方，雪千留却把解秋支开，单留下了红衣女子。
　　“你是……”
　　“我叫洛锦儿，你就是阿舅说的千留姐姐吧？”红衣女子像是初次见面般又从头到脚细细观察了一番，点头说，“原本我还担心，不过阿舅说的一点没错，姐姐长得这样好看，一眼就能认出，绝对不会有错的。”
　　雪千留扯出半个笑脸，接着便急切着问道：“师父他……可好？”
　　“阿舅还是老样子，一天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跟阿娘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就走了。啊对了，阿舅让我把送给你，说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洛锦儿退后两步，卸下背上的包裹，作势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雪千留忙的按住她的手，生怕一旦接下这月盈剑，便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锦儿是吧，我的生辰还要过两天，这礼也不急着送。师父除了让你送来这贺礼，就没有其他嘱咐？”
　　“阿舅好像很忙，来去匆匆的。倒是阿娘说让我在姐姐这多待两天，跟姐姐学，嗯学做女人。”
　　雪千留愣了一愣，上下打量洛锦儿。小丫头穿着一身红衣，头上用红带扎着马尾混着黑发飘在脑后。看看这脸，虽然肤色偏黑，不过明眸皓齿，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十分可爱。再看身段，年纪还小，不过看得出发育正常，怎么看长大了都会是个风情万种如假包换的女人。
　　不过再细看。若她换上件宽大的衣衫，换个发髻遮去脸，便怎么都看不出是女孩了。这站立的姿势，说话的样子，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没有半分女子样态。
　　“阿娘说千留姐姐是女人中的女人，要跟你好好学。”
　　“是么。你今年多大？”雪千留不由勾起嘴角，眼神含笑。
　　“夏天过的生日，已经十五了。”洛锦儿挺挺胸膛，努力撑高了几分，刚到雪千留的耳边。
　　“十五，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好郎君嫁了。”
　　洛锦儿脸色微红，不过倒也大方，毫不扭捏地说：“阿娘说我现在不像女人，阿丑才会不稀罕我。等我变成像千留姐姐这样的女人，看他如何稀罕。”
　　雪千留忍不住咧开嘴，又觉得失态，侧头用帕子挡着半边脸笑。
　　洛锦儿看着她，眨了两下眼睛。这个动作别的女人做了总让她觉得做作，但雪千留做起来，却是自然天成，优雅得紧：“姐姐这么漂亮，怎么没有找个好郎君嫁了？”
　　“我啊，我不稀罕嫁人。”说罢捋捋洛锦儿的马尾，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这番出身，我愿嫁的必不愿娶，愿娶的我又不忍嫁。何必徒增烦扰？”
　　洛锦儿听了脑子有些乱，便不管这些顾自说：“姐姐怎么不嫁给昭王殿下呢？他……哎呀！”
　　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雪千留在脑门上弹了一下。出手之快，洛锦儿根本没有发觉。这才知道，这位千留姐姐不仅人漂亮，武功也是不俗的，算得上是她师姐。
　　“不说这些。锦儿，你现在可有落脚之处？是要跟我回去，还是……”
　　“可以跟姐姐住一起？”洛锦儿兴奋地问道。
　　雪千留略有些犹豫：“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只是我家便是‘好花天’，你一个女孩子住进去，日后若传了出去，名声会不好听。”
　　“怎么会？我才不怕别人怎么说呢。姐姐，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雪千留被缠得只能答应，带着洛锦儿一起回“好花天”。雪非颜和其他几位长辈见了她都十分欢喜，洛锦儿又伶俐地很，嘴巴也甜，结果大家纷纷吵着要教她做她师傅。雪千留在旁看着，觉得也算对得起师父的嘱托。
　　这个念头才刚滑过，雪千留便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东西被她忽略了，再一想，师父的事，还尚未解决。
　　虽然洛锦儿口中并未能得知更多消息，但是师父此举却让雪千留看出了些门道。
　　若是真要让洛锦儿学得女人些，在她家中也可请来教习嬷嬷教导。这么多年都未曾注意的事，突然如此重视，还要不远千里来杭州，倒像是，像是故意支开似的。
　　不止是洛锦儿，还有她。她若尽心去教洛锦儿，自然也没空去管师父的事。
　　如此看来，她师父定是遇上了麻烦事，怕她知道，又怕连累洛锦儿，所以才出此主意。而非要支开洛锦儿不可，说明师父遇上这麻烦事，定是在洛锦儿家乡。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会让师父和师姑宁愿弃了她们小辈，独自背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