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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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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带琴奚从苏照昀处离开后,沈明鸢安抚了几句琴奚。
琴奚抚着肚子,本就清瘦的脸,因孕期的苦闷,更显得柔弱,惹人心疼。
他害怕地抓紧沈明鸢的手:“陛下,臣侍今日绝没有诬陷凤君,若只是简单的安胎药,凤君怎会硬逼着臣侍喝?”
沈明鸢还在为苏照昀摔碗的决绝姿态出神,听到琴奚不依不饶的话,不悦地皱眉:“凤君已经喝下药了,既然无事……”
“陛下!”琴奚落下泪来,将肚子抱得更紧,“臣侍人微言轻,可是肚子里怀着您的小皇女,兴许……兴许那药只对孕夫伤害大呢?凤君若是隐忍服药,心智坚忍至此,臣侍和小皇女往后怕更是躲不过去了。”
琴奚很少违逆沈明鸢,大多数时候,他都逆来顺受、讨好献媚到了沈明鸢都诧异的地步。
可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他竟冒着可能会触怒皇帝的风险,也要为孩子博一个安稳的环境。
沈明鸢不免动容,伸手握住琴奚的手,哄着:“好,朕会令人仔细查太医院的药方,若凤君当真有残害你腹中子嗣的心思,朕绝不会轻饶他。”
琴奚听到这话,才点头,又恢复乖顺的模样。
沈明鸢当日就命人将太医院从里到外认真查了一遍,还连带着苏照昀的宫人全都仔细筛查了一遍。
除了没到搜宫那一步,沈明鸢已经做得很够了。
她认为自己还算是给苏照昀面子了。
父君从前被贵君指认谋害皇嗣时,母皇一点都没顾念旧情,可是命宫人把父君的宫殿翻了个底朝天。
父君也因此曾被那位贵君奚落嘲笑过很久。
沈明鸢给苏照昀面子,没令人搜宫,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最后,内侍省的人来报,说是太医院没有任何关于凤君宫里拿了不利孕夫药物的证据。
苏照昀身边的宫人,也没人说出什么异样。
沈明鸢听到这些话,竟然松了口气。
她竟很庆幸宫人们没真查出什么来,否则,她当真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苏照昀。
琴奚还是显得有些不知足,他拽着沈明鸢的衣袖,嗫嚅:“陛下,凤君殿下的宫殿……”
“荒唐!”沈明鸢这次没有再纵着琴奚,冷声打断他,“凤君是朕的结发夫侍,搜宫清查,你叫凤君往后如何在宫中立威?”
琴奚被沈明鸢话中的怒意吓到,忙跪地磕头请罪。
沈明鸢把琴奚扶起,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又想着他如今还怀着她的孩子,不免心疼:“你不必如此惊惶,朕不是偏心凤君……朕与凤君相识十几年,他性子虽冷,但绝不是戕害幼子的人。”
沈明鸢说她不是偏心,可是琴奚哪里察觉不到她对苏照昀的偏袒。
琴奚很快明白过来,听话地点头:“是,臣侍明白了。”
沈明鸢又安抚了琴奚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琴奚乖顺归乖顺,可是永远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沈明鸢就是有心与他谈情说爱,都会被他守礼的态度推远。
就算这人口口声声说着他爱自己。
沈明鸢却还是觉得自己感受不到什么爱。
琴奚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的感情比起爱,更像是奴隶对奴隶主人的忠诚。
揽着琴奚入睡的夜晚,沈明鸢总会想起苏照昀。
想起他从前给自己抚琴唱歌的画面,想起那双原本温柔至极,却在上次争吵时,只剩一片寒凉的眼睛。
沈明鸢有些后悔了。
一个琴奚害得她和苏照昀如今互相埋怨——真的值得吗?
有些时候,很多想法就像一枚落入春日沃土的种子。
在想法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它会疯长,直到吞噬掉所有理智。
沈明鸢越来越不喜欢到琴奚的宫里。
她不想看到那人像小猫小狗般的献宠,更不愿意听到他聊来聊去就只会谈些衣食上的俗事。
琴奚的琴艺精妙,可总是多了几分讨好意味。
原本曲高和寡的曲子,被他弹得像是下里巴人。
沈明鸢只觉得他糟蹋乐曲。
沈明鸢越来越想苏照昀,想他乌发的长发缠绕在指尖的触感,想念他克制的低笑,想念从前被她忽略的无数画面。
直到某日,她走到苏照昀的宫殿外,听到一阵熟悉的哀怨的琴声。
沈明鸢很熟悉这曲子,这是父君从前思念母皇时,最爱弹的曲子。
她循着声音而去,就看到坐在廊下,默默抚琴的苏照昀。
他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全身心都投在那把桐木琴上。
等到一曲终了,沈明鸢才出声打断:“凤君的曲中颇多哀怨之情啊。”
苏照昀忙起身行礼:“臣侍不敢。”
沈明鸢以为苏照昀还会像从前般,无趣、尴尬地站在那里。
可这次苏照昀主动给了沈明鸢更多回应:“臣侍哀深宫寂寥,但怨字从不敢有。”
沈明鸢知道这是苏照昀在给他递台阶。
她不明白上次安胎药和后来彻查的事情,明明已经闹得那般难堪,为何苏照昀还愿意退步。
她问:“上次的事,你不怨朕吗?”
苏照昀摇头:“臣侍最初是怨的,才会当众摔碗,驳了陛下您的面子。可是,这些日子,臣侍一个人想了许多,明白陛下在意的从不是一碗药。”
“陛下,在意的,是臣侍究竟爱不爱您。”
沈明鸢没想到苏照昀会自己主动点出这一切。
苏照昀让沈明鸢坐下,像两人还在封地时那样,给她斟茶:“陛下,是认为臣侍是算计您吗?”
“是,臣侍只是误解了陛下的心思,才会替您主动谋划皇太子的位置,但臣侍这颗心永远只属于您。”苏照昀道。
隔着滚烫茶水激起的朦胧水雾,苏照昀的眼睛,又如沈明鸢记忆里,最初心动时那般柔婉多情。
沈明鸢想起两人是如何阴差阳错在一起,又想到苏照昀他受苦的幼时和少年。
对于苏照昀这样的人来说,兴许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才能给他安全感。
他才会认为,沈明鸢也想要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苏照昀谋划那许多,但桩桩件件不都是有利于自己的吗?
苏照昀把手搭在沈明鸢的手上,他指尖的寒意让沈明鸢回神。
他带着几分示弱的意味,抱紧沈明鸢:“臣侍爱慕陛下,是和陛下成婚前就有的……陛下,还记得臣侍十六岁出宫前,给您的那个荷包吗?”
沈明鸢点头:“你不是打算送给皇长……罪人沈明凰的吗?”
苏照昀仰起头,笑开:“不是的,那就是给陛下的。”
“在很早的时候,臣侍就已经爱慕上陛下了。”
沈明鸢听到这话,心里的弦被猛地撩动。
苏照昀也是爱她的。
那些算计、筹谋,不是因他的野心,而是因他的爱吗?
可是爱真的是这样吗?爱一个人真的会连她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明鸢推开苏照昀起身,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苏照昀贪恋地在她刚才坐的地方,继续蜷缩着躺了许久。
苏照昀眼里闪过独占欲,和势在必得的野心,仿佛最精明的猎人。
沈明鸢被苏照昀种种表白的话语搅得心神不宁。
她并不认为苏照昀说的是爱。
因为爱她,想要把她推上至高的位置,不惜害得她与手足相残吗?
这样恐怖的事情,真的是爱吗?
沈明鸢又去了琴奚那里。
琴奚依旧像往常般尽心陪伴沈明鸢,安静乖顺地听她说话。
只是这次,在沈明鸢提到伴读赵侍郎时,琴奚跟着插了句:“臣侍也认为赵侍郎才华出众,陛下应当重用。”
这原本不过是最简单的附和之语,从前琴奚也会如此说。
只是这次,沈明鸢联系到琴奚曾是赵府的乐者,心里就忌惮起来。
她开始极力回想琴奚其他不守规矩的地方,尤其是他给赵家人说好话的话。
沈明鸢这才发觉琴奚为赵家说过不少好话,赵家在前朝也对这位乐者很是支持。
自己当初想册立琴奚为侧君,最支持她的就是赵侍郎。
沈明鸢再看琴奚讨好的模样,就忍不住计算里头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权势。
可是苏照昀不同。
他替自己筹谋了一整个太子位和天下,两人成婚多年,他也从没替苏家、漠北王说过什么好话——
即使是上次她故意挑刺,说他拿漠北王压自己,其实苏照昀也没有那个意思。
这般想来,苏照昀应当是真的爱她。
苏照昀这次没有在琴奚的宫中歇下,她深夜小跑到了苏照昀的凤梧宫前。
苏照昀还未就寝,看到风尘仆仆的沈明鸢,他迎上来,替她细心擦去额头的汗珠:“陛下,深夜前来,不知……”
沈明鸢用力抱住苏照昀,语气哽咽:“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
苏照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摇头:“无碍,臣侍明白陛下的心意。”
在沈明鸢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和满足。
沈明鸢终究还是“飞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绝不会再给任何人抢夺她目光的机会。
这都是彼时沈明鸢不知道的事情,在当时她只是哭着摇头,给苏照昀道了很多歉。
她揉了揉眼眶,像最初爱恨分明的小姑娘般:“照昀,我以后不会再误会你了。”
“等琴奚生下孩子后,我会给他封个高位,给他荣耀尊荣,但我不会再碰他的。我以后只和你一个人好,绝不会再食言。”沈明鸢伸出手,像小孩子般要和苏照昀拉勾。
苏照昀没有嫌沈明鸢幼稚,也没有再装大度。
他伸出手,和沈明鸢再一次许下诺言。
苏照昀:“那就说好了,一百年都不许变。”
青年言笑晏晏,笑起来如清风明月,沈明鸢又一次在他温柔的眼里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