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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商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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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云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走了几天。
她从村落走进城镇,希望那里有人可以告诉她哪里可以找到白芨。可是,很明显,无论是哪个世界,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是一定存在的,即使她现在的外貌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当一次有人告诉她自己知道白芨在哪里并愿意带她去找他,实际上却是要把她卖进青楼当幼雏,她第一次开始庆幸自己外表退化了十年,正因为这十年,对方还当她是个不懂世事的孩童,没有严加防范。
芙云想想也是一身冷汗,尽量把自己打扮得看起来像个男孩子,行走的方向下意识地偏离了城镇方向,转进了山林里。
不过山路的难走又让她重新认识了表面年龄弱化的利弊,好处自然有,坏处也不少,比如她的体力严重下降,还有这副正在生长发育的身体所需要的食量着实让她头疼。
还在城镇的时候她还可以厚着脸皮装无辜可怜骗取那些卖馒头的长者的同情心,换得一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没陷也有些不好下咽,但总能裹腹,不像现在,她甚至不敢贸然摘取那些野果,只能喝水止饿。到了现在,她已经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只能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喘气。
这些天来,一停下来,芙云就开始想,这么走下去,如果永远也找不到白芨,她又该怎么办?
对这个世界来说,她所知道的所掌握的技能统统不管用,这里不用数学不用英文,至于她的中医术,根本还没通过实践,况且这里行医也是需要朝廷授予医簿的。
她真的被那个叫白芨的男子害惨了。
即便在自己的世界,她同样是一个人,没有人关心的存在,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她的手脚多处被树枝硬草划破,本来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有了破口并且散发着异味。
而肚子,真的饿的好难受,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啃咬,让她不得安身。
她闭了闭眼睛,很快就开始昏沉,这次她都不敢肯定还能不能醒过来。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她想活下去,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想靠着自己走完自己应该走完的一生。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可她又分明看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地靠近,最后急跑过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渐渐下滑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得救了。
她这么想到,终于安心昏迷过去,之后的事,她完全没有记忆。
途中她有醒过几次,却怎么都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记忆的清晰景象。
如此沉睡与浅眠相互交替了几次,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屋子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摆设也很简单,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剩下的就是自己躺着的这张床。
芙云试图下床,虽然还没什么力气,但是身体已经没那么重了。
她在院子里找到那个少年,他正在劈柴,从背影看来应该是与现在的她一般的年纪,但是比较起来要明显的瘦小许多。
那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紧张地迅速回头,见是她才缓和了紧绷的脸色,裂着嘴给了她一个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的笑容憨厚可爱,芙云不是一般人家娇惯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也不至于到见惯人情冷暖的地步,但说到看人,她还是能够的。
这样清澈的眼眸,这样温暖的笑容,不是一个有歹念的人会拥有的东西。
“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那少年放下手里的斧子,拍掉手上的木屑,走近了几步,指指旁边很简陋的灶台说:“你一直在睡,虽然有用空心的麦杆给你灌了些稀饭,但肯定也饿了吧?”
她看他身上衣物破旧,好几处都打上了补丁,身后房屋也是破旧,她第一个见到的村落虽然也是这样又矮又小的房子,但显然这家已经可以称得上寒酸。
她的确是饿了,可也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
那少年见她迟迟不开口,就道:“你不必担心,我娘上集市去了,也许会带些肉回来。现在只有些点心,不过是我娘亲手做的,味道很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芙云试图解释,想想还是直接拿一个点心更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少年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眼睛微微眯着,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叫商路,你呢?”
“芙云。”
“芙蓉的芙,云朵的云?”
芙云点了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商路一怔,然后勉强笑了笑,看她手上的点心只剩一小口,就又从蒸笼里给她拿了几块放到盘子里搁到她面前的石桌上,自己又回去继续劈柴。
芙云又吃了一块,觉得肚里已经有些胀了,就把那盘点心放回蒸笼里,坐到商路身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商路一边干活一边和她聊天:“芙云你为什么会倒在那里?”
“我和朋友失散了……商路,你可知道一个叫白芨的人?”
商路想了想,很遗憾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那予王呢?好象是当今禧帝的第九个弟弟。”
“原来芙云是南夷的国民啊?第一次看芙云的相貌,还以为是东临的百姓,听说那的女子身材健美,骨肉匀实,不似南夷和碧天的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纸片人的模样,像根干瘪的竹子。”
芙云低头看看自己,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身材高挑匀称,很标准啊,即使现在无端缩细了些,比例也很好,怎么到商路的嘴里,她莫名就有了些自卑感,好象今后很难在这里继续混下去的样子。
商路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又继续说道:“不过,那些皇亲国戚的事,咱也不清楚。或许我可以带上城镇一趟,那有位先生,听说是在京城里当过大官,应该知道你要问的人。”
芙云立刻站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商路一怔,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拽住了她的胳膊,“不急啊,要问什么时候都可以问。你总得把身体养好,攒足了力气,才能干你想干的事吧?还有你也需要换个衣服,洗个澡。这样去拜访那位大人也不礼貌啊。咱这里洗澡不像大户人家那样可以泡一泡,只能用热水擦擦冲一下,你自个儿不行的,等我娘回来帮你吧!”
“你知道我是女孩子?”芙云有些诧异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性别,那是不是代表这一路上也有很多人瞧出来了?
芙云有些泄气,亏她自以为伪装得很是妥善。低头又看看,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啊?她的营养似乎都发育到身高上去了,该长肉的地方一直都平得有些可怜,不过也幸好这样,要不她还得狠狠心把自己硬绑成平的。
商路看她一直在检查自己,面上一烧,声量也低了些,“是你昏睡时,我也想给你换衣服时看到的。”
啊?
芙云立刻看了过去,也许她的目光有点吓人,商路脸都白了,“没全看到,我刚掀开领子发现不对就停手了,你看看你现在衣服不还是那套吗?”话说得极快,生怕他还没解释清楚她就一拳打过去似的。
芙云松了口气,看他依然很小心的等着她回应,就起了逗他的念头,故意凶神恶煞地问他:“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一点也是看到了,说你要怎么补偿我?要我挖掉你的眼睛吗?”
商路真被吓到了,两条腿都微微打起了颤,以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瞪着她,好象头一次发现她头上长出了两只尖角,成了恶鬼的模样。
芙云本就只是想和他开玩笑,却没想到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赶紧收敛起那副凶恶的嘴脸,走过去,轻轻地拍他肩膀问:“商路,你没事吧?我和你开玩笑的。”
“你真是和我开玩笑的?”
“真的就是和你开玩笑的。商路救过我呢!”
商路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额上还挂着冷汗。
芙云觉得奇怪,商路似乎也不是那种特别胆小的人,怎会就吓成那样?
“商路,你是不是被谁恶意恐吓过?”
商路咽了咽唾沫,似乎就只是想想还是后怕,“咱这里有个匪窝,那的头子很可怕,经常上咱村子来抢盗,反抗的就会被杀掉,咱爸就是那时候没的。想活命的话,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人,女孩过去命好的就是洗衣做饭当丫头,命不好的就会被卖掉。男孩过去,就一定是被卖进小倌馆。”
“小倌馆?”
“就是陪女人干那种事情的地方。”
芙云自认已是二十四岁的新时代女性,听到这话也是禁不住脸红。
这到底是什么时代啊?
中国上下五千年各王朝之中,可从未听说过有专供女子□□的地方,就是唐朝那般的开放,也未达到这个程度。
芙云头皮发麻,“商路,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啊?汉?”
商路迷糊了,“汉?是什么国家?芙云也不是南夷人吗?”
芙云道:“原来南夷是个国家,不是省份或城市么?”
商路瞧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四块石头放在一起,“据说很久以前这天下本是一家天下,但经历数代后,由盛转衰,当时的镇国将军与东海洛王,还有北方的羌族小王出来争天下,这三方势力相当,争了许多年都没分个高下,渐渐就安定下来,各踞一方立国安邦,分别是天朝、东临、北羌。”将那石块分成三份,“后来天朝皇帝下头一个异姓王爷兴兵造反,皇帝御驾亲征,还未到战地,就病死了,新登基的是个八岁的小皇帝,根本压制不了那位王爷,于是由多了个国家。”又从那起初双份的石块中分出一块,并指着那石块说:“就是现在的南夷,南夷现在的皇帝就是禧帝。”
芙云望着那菱形布置的石块,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穿越而至的不是时空,而是现代物理学家一直争论不休的第六空间。
她来到的居然是个未知的世界!
商路的母亲是在黄昏时分回来的,就像商路说的,南夷的女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像个纸片人。可这纸片人一样的女子居然背起了一个几乎有她人大的背篓,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商路边帮她拿过背篓,边同她介绍,“这位是咱前几天在林子里砍柴时遇到的孩子,当时她晕倒在地上,咱就把她带了回来。”
“那商路有没有好好照顾人家?女孩子的事,果然很多还是干不来吧?”
芙云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散发,也擦过了脸,难怪对方轻易就识破了自己的性别。
商路母亲是个很和蔼的女子,她并未再详细询问芙云的来历身份,而是很周到的照顾她,只是才替她擦澡的时候突然很严肃地嘱咐她:“芙云,以后,千万不可以再让人看到你背后的胎记,哪怕是知道也不行,知道吗?”
芙云尚且不明白原因,但听她语调柔软却不容置疑,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隔天,商路便带着芙云去城镇找那位在京城做过官的先生。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芙云才发现商路所在的也是个村落,只是村落的人家往往彼此间挨得很近,却只有商路的家在山上更高的地方。她又想发问,却发现商路正看着前方发呆。那是间看起来要漂亮些的房子,屋顶不是草铺的,是砖瓦砌的,前头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先生,面对着几个与商路一般大的孩子说着什么。
“那是……”
“那是学堂,某个州府都会在下面个村落置办学堂,年满十六岁后统式合格的可以升入州府的学堂,成绩优异的会由州侯推荐京试,就有机会当官。”商路解释道,“芙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出了咱这里就是不知道的也要装知道,实在没办法,就尽量避开那些不知道,千万不能让人家知道你不是南夷人!”
“为什么?”
“因为禧帝讨厌外国人,小周、芳戴那些小国过来的商人待遇往往还不及本国。禧帝也忌讳有胎记的人,特别是女孩,男孩的话,还只是没有去学堂的资格,如果是女孩,九族全部划入奴籍,永世不得翻身。”
芙云想到昨晚商路母亲也是郑重嘱咐,不自觉又问为什么。
“因为预言。三百年前东临出了三条预言:天朝会有金眸神女选王,南夷会出异姓芙蓉女王,北羌会有汉女复国。南夷向来不信东临那些鬼神之说,但天朝确实有神女莲月皇后,传说本来最没可能继承皇位的紫英帝就是在她的辅佐下隆登九五。南夷皇帝也渐渐信了,以至这近三百年来只要是有胎记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芙云恶寒连连,脑子转得飞快,开始思考如何隐藏肩头那块明显的芙蓉胎记。一旦被发现,像她这样的胎记的异国人,还会有命活吗?
又听商路说:“我也是因为生有胎记,不能入学堂,母亲很伤心呢。”
芙蓉诧异,“商路也有胎记?”
“其实是儿时被野兽也下的伤疤,州侯认定是胎记也没办法,只是可怜母亲没了父亲,我也不能给她过上好生活。”
芙蓉也有些难过,商路母子都是善心之人,若是商路这样的人入仕为官,定会尽力为百姓谋福,只是可惜生逢这样的君王,让权利地位迷蒙了眼。
且不说这预言是真还是巧合,即便是真又如何,你一介凡人肉躯,斗得过天意吗?
正有些忿忿不平时,听远处传来马蹄之声,村边劳作众人也停下了手上的伙计往声动方向张望。
商路踮起脚尖远眺片刻,脸色顿变,“不好,是那帮盗匪。芙云,我们回去!我娘……”
芙云不用他解释,拉着他往回跑去。
后头开始有哀声惨叫,而他们两条腿又比得过四条腿,身后很快就有几匹快骑赶超而上,将他们包围住。
商路虽以害怕得双腿打颤,仍是咬牙将芙云护在身后轻道:“芙云不可让他们知道你是女孩儿,女孩儿家名节要紧。”
芙云道:“傻商路,现在还名节不名节,保命要紧。”反把他推到自己身后,“我尽量想法保你周全,你凑准机会就跑,带你娘一起跑,不要管我!”
商路跺脚,“芙云说什么呐!”
“听话,我自有想法。”
芙云嘴里虽是说的豪爽,心里也是个响鼓乱敲。自己业余凭兴趣学了些空手道,平时对付那些地痞流氓倒也没失利过,可就不知比上这些职业壮汉有没有百分之一的胜算。
多半还是要靠智取的。
前头为首男子瞧这少年也是镇定,黑白分明的眼珠还咕噜噜地转得灵活,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心里自然一阵奇。
平时他们策马而来,也不是没有自诩为英雄的人出来作对,可哪像这孩子,他瞧得出她也有些紧张的,可是就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他策马上前,扬鞭直指芙云,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