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风》无意义自然醒

8、8

　　我没有直接走，转头去了诊疗室找主治我妈的陈大夫，想要询问我妈的病情。诊疗室里空空如也，进出的护士告诉我陈大夫出去吃晚饭了，还没回来。我正道了谢想要出门，迎面却撞上了进来的刘大夫。
　　这人和陈大夫一样都是同一个科室的医生，但他主要负责管理医院的琐碎杂事，如病房安排等。前些日子给我妈办理到这儿转院的手续时我遇见过他，捧着黑色的保温杯靠在前台一口一口嘬，斜视的左眼从下往上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因为慌乱和白天的忙碌工作而显得十分狼狈，他当着我的面转头对护士说：“看好了，这种，唔，钱交够了才能给病床。不够就换地儿，我们是大医院。”
　　当时我心里咬牙切齿，手却麻利地把钱拍在了桌上，故意把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换来他的一个重重的白眼，而我想揍他的情绪也因此持续到了今日。
　　他驼着背没好气地问我：“你干嘛？在这里做什么？”
　　“找刘大夫，他不在，我先走了。”
　　他没有让开门道，反而打量了我一下，似乎不记得我是谁了，于是问我：“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
　　“601号床的。”
　　他若有所思，走到他的桌前把记录翻了一番，扭头又盯了我一眼，斜视的眼睛像被打扁的□□，我被这么一看，浑身都不自在。他说：“601。我记得你们前几天还欠费，下次不允许了。这种纵容行为在我们医院里被发现是要被领导罚的————”
　　他突然把眼睛一抬，走近我，露出微笑，他的门牙很黄，我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后撤一步。
　　“601号，你们的热水费交了吗？”他问。
　　“什么热水费？”我觉得纳闷，医院的账单我早就付清了，哪儿来的热水费呢。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病人多喝热水对身体好。交了热水费的家属病人，我们都额外多照顾。”
　　见我不出声，他又补了一句：“你母亲经常一个人，这边所有人都交了热水费， 你母亲想搞特例？你是大学生吧，小伙子多帅气。你也该知道没钱在这个社会上是行不通的。会人际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太阳穴重重跳了跳，室外的雨终于倾盆般倒下，雷声大作，我的声音几乎要被吞没在里里外外的喧闹里：“多少钱？”
　　“五百块，又不多的嘛！”
　　我将裤兜里折得整整齐齐的五百块递给他。这是从另一个信封里拿出来的生活费，其他都合进了给我妈的信封里。我在拿钱的时候左右思索过几分钟，原本拿了六百，后又放回去一百，倒是给这人凑了个好整。
　　我并不会因为五百块而痛哭流涕、要死要活，我在乎我妈，更在乎我不在她身边时她是否能被照顾得好。我不会处人际，我只想我妈不被人欺负，为此今晚饿一顿肚子也没关系。
　　他接过五百块，喜上眉梢的样子很滑稽，□□上了树，迟早被雷劈。我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门，心里盘算着等我妈好起来出院之后如何趁他下班时狠狠揍他一顿。
　　这样的想象大快人心，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大步朝一楼大门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