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风》无意义自然醒

2、2

　　在迎新晚会开始之前，每个班的辅导员都会带着全班的学生一起先召开班级会议，每位同学按照学号上讲台自我介绍。我来得比较早，空旷的教室只零零散散地坐了半数人不到。和我一起来的舍友方启航选了个前排位置和我一起坐下，用胳膊肘拐了拐我的左臂，笑嘻嘻地示意我去看站在讲桌上整理花名册的辅导员。我们的辅导员很年轻，个子大概已经超过170厘米，修长挺拔，编着黑发，架着细框眼镜的面容白净，一看就知道是个天生的好皮肤。
　　“谭越，我们辅导员居然是个美女！我还以为会是大老爷们儿呢。”方启航跟我开着玩笑，起身便上前去了讲台同辅导员自我介绍，俗称：套近乎。这人性格开朗活泼，刚才在宿舍和我聊天时就说过他想要当班长，还因为担心辅导员是个古板的老头而长吁短叹了一阵。我看着讲台上他们和睦的交谈，心想这会儿方启航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想起他苦恼时有些滑稽的表情，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拿起手机翻了翻已经被我读过的消息，是我父亲发来的，长篇大论令人头疼。我往下用力一滑，看见最后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我希望你这么大的人能好自为之，不要不听父母的劝告。”
　　…………..
　　飘渺不定的心情像柳絮，一会儿被轻轻吹起，一会儿又可以被雨滴轻而易举地打落在地上。我嗤笑了一声，眼睛酸涩起来，把右手插进头发里撩起了额前有些长的碎发。
　　“谭越，我发现你这个发型还挺帅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做头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启航在我耳边小声地问。
　　我回过神来：“你下午不是跟我说，你才做过头发吗？”
　　“我刚刚发现我这个发型不流行了！你没发现我们班里那么多美女吗？我不想进了大学还单身！”
　　我扭头一看，发现人几乎已经齐了。座位被坐得满满当当，我的位置靠前，往后看去，尽是一个个新鲜的面孔。
　　方启航已经在和后桌的女生搭话了，他有些兴奋，手舞足蹈地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猛的磕到了桌角，他“哎哟”了一声，我这才突然想到下午时被门撞到的那个人。
　　寻着靠门的位置一个个扫视过去，并没有看到那颗棕色的泪痣。今天听方启航说我们的专业较为热门，同年级有三个大班，这样看那个人应该不是我的同班同学。
　　辅导员开始在讲桌上叫学号上台自我介绍，我把心收回，随着一个个同学的上台，那颗棕泪痣也被我渐渐淡忘了。
　　“6号，6号！”
　　辅导员念到了6号，可台下依旧静悄悄的，无人上前，也无人应答。辅导员只好再叫一遍：“6号，段风，有在吗？”
　　还是一片静悄悄，同学们也开始交头接耳。一旁的助导学姐帮着询问：“段风同学不在吗？谁是段风同学的舍友呢？”
　　我背后的手举起来，一个矮个子、穿衬衫的斯文男生出声：“报告老师，我是段风的舍友。他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出去了，晚上也没有回来。”
　　辅导员与几位助导相视了几秒，有一位学姐拿起手机，似乎是想要联络这位6号同学。为了不耽误班会流程，辅导员继续叫道：“7号，许佳荷，你先来吧。”
　　一个细长的身影上了台，这个女生染了一头紫发，拿出手机播了音乐，开始在讲台上表演起舞蹈。缓缓琴音里，我的手机嗡嗡两下，原来是方启航给我发的消息：这个美女不错，你觉得呢？
　　我把手机收回了裤兜里。边上马上传来了方启航假装啜泣的吸鼻声。
　　班会进行地很顺利，很快轮到了我。
　　“17号，谭越。”
　　我举起手示意，走上讲台。在站起来时我侧着面向过道，与后座的一位女生对上了视线，她似乎若有所思，很轻地呢喃了一下我的名字，直到我上台，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被她探究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然而上台做到表面风平浪静已经是我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我淡着脸，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谭越。兴趣爱好是篮球。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我将更详细的自我介绍和历年来取得的成就都放进了一个剪辑好的自我介绍视频里。这样既避免了说过多的话，也能让同学们体会到“诚意”。我本人确实不愿意多说话，然而想到这个所谓的“诚意”，我心里却要作一个干呕的表情。
　　这个视频里展现出的比赛阅历与大大小小的奖项都是我父亲的自我主张。他认为大学是巨大的交际所，自我介绍是实力的博弈，也是向老师同学展示家境的最好途径——许多含金量高的奖项皆与财富挂钩，而这样无意间流露出的财富，不叫炫富。
　　原本这个视频完完全全适用于我父亲替我选择的大学，而我现在站在自己选择的学校的讲台上。
　　台下开始响起掌声，我却因为想到这件事而心脏扑通鼓动，像一个失觉已久的人突然感受到了周身的一切存在。我恍惚了一下：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个学校，那么我为什么还遵循我父亲刚才在短信里的要求，去播放这样的视频？
　　掌声已经停了，而我滞在台上。我反应过来，想要赶紧下台去。
　　“报告！”
　　正门处，一个瘦高的人影像是凭空出现，打断了我的慌乱。他往前走了一步，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发蜡抹过的背头乌黑发亮。有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头上，手肘的绷带依旧泛黄醒目。这一次他没有戴口罩，这是个眉眼浓郁的人，眼睛细长，鼻梁挺拔。我曾经在高原地区见过许多浓眉大眼的人 ，长相与气质都偏向粗旷。反观这个人的眉眼却能平添一种英气，与那颗棕痣一起，成就了旷野般的莫名性感。
　　有一位助导出声询问：“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他看了看站在讲台上的我，露出笑容。
　　“不好意思，6号，段风，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