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妖王一起打怪后我们HE了》朝夕匪伊

2、02

　　翌日清晨，青梧醒后穿衣洗漱，走到厨房中看了眼擦得干干净净的米缸，舀出了些放入锅中，添水、烧柴，又将附近居邻送的小菜切好摆盘。

　　瞧见弟弟还没动静，便道：“快起来，吃了饭要去纪妖山，须得天黑前赶回。”

　　他隔着窗子，良久不闻里头声响，于是走入屋中，果见青尧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早起的意思。一把掀开被子，催道：“再不起，这饭就别吃了。”

　　话音刚落，青尧便惺忪睁眼，冲他露出一个哈欠连连的微笑。

　　饭罢，青梧换了身干净利索的青黑布衫，身后背上包裹，里面放着给好友颜卿的祭品和纸钱。
　　青尧见后挠头，着实不太情愿动身：“兄长，我听说那颜家大公子奉命剿匪，领了几百人马去了纪妖山。那里不太平，我不愿去。再说……”

　　再说这世上只有将军府上大公子颜卿，哪里又冒出来个死去的挚友。

　　“曾经颜大哥哥为了给你看烧伤，当了自己的传家玉佩，如今弹指不过三年，你便彻底将他忘了么？”

　　“……”

　　青尧摸不着头脑，本想答否，却又看到青梧那双漆黑暗淡的眸子，只好低头不语，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那你快回书院去，我一人上山便是。”

　　青梧虽然失落，却也并没责怪弟弟，只锁了门，道：“山上有客栈，若是晚上没见到我回来，也不必担心。”

　　他手上提着水壶和干粮，身后背着纸钱包裹，转身离开，独自前往五十里开外的纪妖山。

　　路过周家的点心铺，有道雪花糕是颜卿曾经最爱吃的。走到王家满是莲花的池塘边，那是和颜卿一起钓过鱼却不小心摔进去的地方。还有程家的青团，魏家的莲叶羹，李家的豌豆黄……

　　青梧越往前走，心中越发酸楚。
　　一起吹过的风，一道走过的路，锦绣衣衫踏马而行，粗布衣裳垂钓赏荷，如今只剩下他自己了。
　　而死去的颜卿被所有人遗忘，单单他一人记得，这又是作何道理，没来由地让青梧郁郁不得其解又无可奈何。

　　忽而他心下一颤，想起纪妖山中有个道观，那里住着位精通杂学的百岁道长。若是烧完纸钱后有缘寻访，说不定就能将心中困苦得以排解。
　　想着如此，便加快脚步，出了京都的城门。
　　在城门外的大路上看到冉冉而升的朝阳照在远处连绵的山川之上，听到身后马车轱辘慢慢滚过泥土。

　　他回头，不禁又多看了眼。
　　双马通体雪白如汗玉，定然是千里良驹。想起儿时家中养马甚多，常坐着自家马车与颜卿一道去城外游玩。颜卿性情温和恭谦，就连马车也只用不张扬的沧浪青锦缎装饰，正如眼前的这辆。

　　出神之际，忽的便听马车夫拉绳“吁——”地一声停在面前，青梧忙闪开，给这位官人让道。

　　却见那马夫停驻不前，冲他道：“借问，纪妖山怎么走？”

　　青梧见马车夫是个四五十岁的花白头，胳膊粗壮手腕强劲，便知他赶车已有年头，怎生连京都锦绣名山的路途都不知晓。他伸手往东边指去，道：“沿着这条路走就到了。”

　　却又听到马车夫将他叫住：“你也是要去那儿的？”

　　青梧点头，道：“那路虽九曲回折，然没有岔口，很好辨认，不会出错，沿着拐弯的方向走就是了。”

　　马夫听后并没有着急驾车，只往身后仰了仰，似乎在听车主人的指令。

　　“公子，我家主人说前方路途遥远，你要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坐。” 马车夫示意让他上来。

　　青梧瞧了眼那素雅的马车，不知里面坐的是何人。

　　未及答话，他便闻得天空打了声闷雷。
　　不由得抬眸往上看，那方才还暖照着的朝阳早已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黑云遮盖，风起狂卷树梢，霎时间吹得头发乱飞……他惊诧不过一秒，连忙将身后的包裹解开放入怀中，生恐湿了颜卿的纸钱。

　　“公子快上来，眼看要下雨，你要是不走，就不等你了！”

　　马夫作势要赶车，在嘴边不停催促着。

　　今日是颜卿忌日，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烧纸钱的。青梧心下一横，反正他要钱没有，也不是什么二八芳龄的姑娘家，哪里值得别人图谋。想到如此，就立刻道谢上了车。

　　马车夫得令，扬鞭而走，一个踉跄让青梧差点没站稳，碰到了车中卷帘的玉珠，清脆作响。

　　他连忙道声对不住，此刻车子已经平稳而快速地往前赶去，这才正端仪态，捋了捋那飞乱不羁的头发捎，抬眸打量那对面处事不惊的主人。

　　陡然，青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面前的男子静坐于面前，身着银丝暗纹直襟长袍，腰间别了白芷香袋与白玉佩，眉目温和如春风拂水波，面纱遮住半张脸，似在含笑看他。

　　对面那人清眸微弯温声道：“在下水溶，是京都颜家远客，如今去纪妖山，是去寻剿匪的颜大公子。日来天气渐凉，偶感风寒，见谅。”

　　青梧愣在原地，只紧紧盯着眼前人，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心花怒放而又带着些没来由的恐惧，这些天的颠倒事不少，如今又见到死去的颜卿重新坐在身前，青梧更加断定——若不是做了场黄粱大梦，便是他死了。

　　死后的世界光怪陆离，让他整个人都迷乱了。

　　从京都城门到纪妖山，驾车而行得须两个时辰，青梧坐在这人的对面，听他客套言谈，偶尔附和两句，只觉得时光飞快，转瞬间便听到马夫在外面恭敬道：“主人，纪妖山到了。”

　　打开车帘，青梧瞧见纪妖山阳光艳朗，日照青山之上，流水潺潺，有客栈往来行路人，他揉了揉眼睛，已经忘记了方才昏天黑地的狂风呼啸。

　　“在下青梧，京都杏林书院弟子，日后也要去颜家伴读的，若是有缘，或许还能碰面。”

　　半响，他又忍不住试探道：“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但凡这人有半分闪烁推辞之意，便让青梧能认准了他就是死去的颜卿。可留神端详良久，只听得他依旧笑容温润：“公子与我素未谋面，何来记得一说？想是认错了人。”

　　“或许是……多有得罪。”
　　青梧心下凉了半边，垂垂着眼睫，再也打不起精神。

　　当初颜卿的尸体是他自己用板车推回来的。墓碑、守灵、丧葬之礼也是他亲手操办的。如今只凭着这人的音容笑貌而定夺未免可笑，大概是太过思念一个人，稍微遇见个差不多相似的，便会产生癫狂的幻觉。

　　瞧，这人虽是温润如玉模样，然而眉锋藏锐气，站如青松行走如风，与从前风一吹就倒了的病秧子颜卿全然不同。

　　青梧再次道了声谢，免不住多看这人两眼。

　　猛地他瞳孔微缩，看见了对面有刀枪杀气的草寇山匪，影影绰绰地骑马而来。

　　行人立刻四散而逃，青梧也跑到客栈方向欲图躲避，他回头看，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叫水溶的人的身影。
　　他趁着慌乱跑到附近客栈里，挤进去的时候店小二已经要关上阀门、紧闭门窗的最后一刻。

　　青梧拍拍胸口，不由得暗自庆幸今早没有强行拉着弟弟上山。此刻单他一人便有些怕了，只将包袱又紧紧背在身后，听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群人，整日抢抢杀杀的，闹得我们都不敢上山了。”其中有一男子腰缠锦带，钱袋甸甸，声粗如洪钟：“去他娘的，朝廷也不派人来收拾收拾。”

　　另一精细鼠眼男人接话道：“不是那颜家大公子来了么，听说他曾在战场上领四千精兵打败敌军三万人马，还愁破不了这些强盗？”

　　店小二满目愁容，趴在窗户边上，伸出手指揩了点口水，捅破了半圈窗户纸，探出半只眼睛向外张望，随后回头面目缩成一团。
　　道：“不知道闹了多少回，这店也被砸了不下五六次了。眼下是出不去，各位客官先喝点水压压惊，颜公子定然能来救我们。”

　　众人唉声叹气，却也毫无办法，只好点头干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七八个陌生人此刻忽然聚在了一起，倒是没由来得东一句西一嘴地熟络起来。

　　青梧没有插嘴，只机灵地听着。

　　原来这纪妖山已经闹山匪半年之久，死伤已过百人，大多都是有命上山没命下山。若说危险，本不应来，可这地方人杰地灵，往日葬了不少风水墓穴，像是青梧这般不顾刀山火海来祭拜的人也不在少数。

　　挠了挠鼻尖，青梧有时候闷闷地喝茶，他对这些众人皆知的消息从未听说过。

　　不经意环顾了眼这客栈。干净利索，用了多年的桌椅板凳擦得溜光圆滑，他却忽然蹙眉心生疑虑——若是果真如店小二所说砸闹了许多次，这桌椅定然是要坏几张的，墙面好歹也得剐层皮不是？

　　再次打量这四周墙面，没有新补的迹象，也未曾见过什么迸溅的血滴。

　　而客栈之外的颜卿则是被山匪逼近，山上风声四起，乌云遮日。他双眸透着冰凉与杀意，怪这些没眼色的喽啰前来扰乱他，不等对方领头的提刀砍来，便挥袖带起一股强劲的邪风，刹那间尸横遍地，残肢飞流。

　　颜卿将被吹起的面纱重新戴上，却觉察出身后别有声响。回头望，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后，有位气喘吁吁的小胖子正拄着树枝走来。

　　而后，那小胖子越发靠近，他许是爬山太累，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原地歇了片刻后，才猛然发现这满地的血泊与尸体，他“啊”地惨叫一声，吓得差点魂飞天外，登时便歪倒在石头渣子堆里爬不起来。

　　颜卿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后神色微怔，原来是故人青尧。

　　于是立刻走向前去，动作轻柔地将他扶起，轻声道：“方才颜家公子将山匪绞杀后离开，现已无危险，莫要害怕。”

　　“……怎么能不怕。”

　　青尧定睛一看，脚边便是一条血淋漓的胳膊，便又惊叫着用脚尖迈着小碎步逃出了这片死尸之地。

　　颜卿也不再去管他，只吩咐让马夫离开，独身前往青梧躲进去的那家客栈。

　　他走到客栈前，似乎闻到了什么异味，站定，伸手敲了敲门。却不知这一敲，惹得客栈里躲避的客人连同店小二顿时吓得乱作一团，有的甚至躲在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藏紧了腰包。

　　就连青梧也是心中一跳，心道这山匪又杀回来了？

　　虽然钱袋子里瘪得可怜，但苍蝇腿也是肉，不由得也往那客栈的大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