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小嘛小二郎耶

2、第二章

　　待那几人离去，留下浅蓝的残影，山风一扫便不见踪迹，四周静谧安适，倘若没有眼前那一片狼藉，此地算得上一处佳境。清扬的微风掀开上官意的衣角，抚过她的发梢，清丽的眉眼这才瞧清地上那人的模样。两年时光，变化不大，眉眼长开了些许，周正明朗，身形不似初见般风吹即倒，尽管依旧骨瘦纤细，上官意轻叹

　　“怎么每回见你都如此狼狈”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手扶上他的胳膊，隔着衣料的触感让她心底一阵唏嘘，也不知两年间这少年怎么过的。

　　夏南风在那些人停手后便向来人看去，她依旧是当初的仙人之姿，一袭白衣，身姿端庄，一副不染俗世烟尘模样，许是闭关修炼时间太长，脸上的血色淡了许多。

　　听着对方的话，夏南风也很无奈，无奈的不知说些什么，索性就干脆不言。用胳膊上仅余的干净地方擦了双眼。借着力道站起身后立刻松了手，退开一步，低头看着地面。

　　上官意毫不在意手上触到的泥泞，对着夏南风捏个净尘决便收回身后，动作一气呵成，随后打眼观察了一下这座小院，心道这小院倒是不错，再看这一地狼藉，上官意皱了眉头“你这两年都是这般度过的？”

　　夏南风平静答“师兄弟们偶尔过来串串门”

　　上官意盯着他看，想要在那副异常冷淡的表情中找出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一声“罢了，你将所需之物带上，随我回桑落峰”说完背过身去，不管他作何打算。

　　夏南风沉静了片刻，清隽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抬眼望着上官意的背影，心中波澜不惊。

　　上官意看了一眼夏南风手中很小的包袱没说什么，牵起他的手就御剑而去，衣袖往身后一甩，那座小院便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她的手有些凉，夏南风这般想着不由得轻轻握紧了几分，上官意以为是御剑乘空让他紧张，便也回握着他的手。一只手白皙如玉，另一只稚嫩修长，二者相握也能称得上是一番美景。

　　上官意将其安置在桑落峰的偏殿，紧挨着她的主殿。主殿陈设简单干净，偏殿亦是如此整洁无华，空荡荡的大殿除了上官意很少有其他人，现如今多了一个夏南风也掩饰不了它的冷清。起初上官意还担忧夏南风不适应这种寂静无声的环境，毕竟在她眼里那还是个孩子，跟她这种习惯安静的性子不一样。没想到夏南风说这样的环境正适合他，他不喜吵闹。上官意便也不再提起此事。

　　上官意接触的人中还不曾有这般年纪小的人，按理说十三岁的孩子最是贪玩儿天真无邪的时候，于是上官意便时常带着他去山下的集市游玩，有时领着他去街边小摊上点两份吃食，有时带着他去看小贩作糖画，还有卖艺表演和孩童间的游戏，只要是他这个年纪喜欢的，上官意都会陪他一起去凑凑热闹，原以为会在他脸上看见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欣喜欢乐，甚至手舞足蹈，但结果确是不尽其意，脸上表情寥寥可数，给他糖葫芦，他接过道谢，在她要求下才不紧不慢吃起来，带他看戏，他也是淡淡说“好”。

　　上官意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会这般少年老成又如此不动声色，于是便问他

　　“南风，你不喜欢这些吗？”

　　夏南风看向她，不解她为何这般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喜欢”

　　“那为何不见你开心？”

　　夏南风沉静如海的眼眸渐渐有涟漪泛起，双手轻轻握拳“开心的”

　　“那就好”上官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看天上的云朵轻道“天气不错，去河里抓鱼”说完径直朝林边走去。

　　夏南风跟着她亦步亦趋，他似乎明白了上官意的用意。开心，多少是有些的，他忽然想起父母出事的那段时间，刚开始家中叔伯对他尚能关切一二，时间一长狼子野心日渐暴露出来，再加上他本身年幼无法主事，只有管家一人帮衬斡旋，可这两人哪里是豺狼虎豹的对手，眼见家产都被叔伯吞并，对他亦是冷眼相待，克扣日常供给，就连平日交好的堂兄弟一改往日的和善，对他冷嘲热讽又欺凌辱骂，父母生前要好的朋友亦是寡情薄意与他家划清关系断绝往来。叔伯起初还因着名声对他假意照料了些日子，后来自己被堂兄弟捉弄丢在野外，他们更是问都不问，干脆对外称自己意外身亡，夏家的牌匾依然挂着，只是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夏家。

　　想到这些遭遇，他眼里的阴郁汇聚不散，心底的郁结更是无法抵消。

　　不过此刻，天空高远敞亮，阳光轻柔，微风舒卷，淡淡的一抹白云游弋于湛蓝的天际，树林中阴凉清新，树叶在微风的抚摸下轻快的跳跃着，鸟儿不疾不徐地扑展翅膀，偶尔发出一串欢快的吟唱，用来舒展心情、招引同伴，空气浓郁而又湿润，让人慵懒，让人心生欢喜。

　　上山抓野味，下河摸鱼虾，白日逛集市，夜晚游碧湖。上官意就这样带着他吃喝玩乐过了两年，或许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孩子应有的少年时光，希望往后回忆起来还有片刻温暖的地方。

　　这一日，晴空万里，天蓝如洗，金灿的阳光打在大地上，万物借此蓬勃生长，树荫下，上官意斜靠树干，手持一根树枝拨弄眼前那小簇火焰，火焰上方架着一条鱼，许是刚架上没多久，鱼肉还泛着白，不远处的小河中，一少年裤腿半挽站在那里，眼神专注盯着河水，突然一个动作，手中长杆向河中猛地一刺，再拿出时上面贯穿着一条鱼，尾巴拍打流下的水又滴入河中。

　　上官意看着走过来的夏南风和他手中肥美的鱼目光不掩赞赏“身手不错，有长进”

　　少年白衫宜人，清隽身姿，时间又将他雕刻的精致了几分。

　　“长老”打声招呼便施施然坐在旁边

　　上官意见他坐下便不去管架上正烤的那条鱼，目光撇到别处，一望无际的蓝天，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有，绿意森森的树林以及色彩斑斓的花丛，突然目光转向面前的人说道

　　“明日我们就不能出来了”

　　“好”夏南风继续手中的动作头也不抬

　　“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

　　“嗯”某人依旧面不改色

　　“你不问为什么？”上官意看着他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夏南风这才停下来看着她说“不用问，我相信长老自有打算”

　　上官意对上他坚定诚恳的眼神，无奈呼出一口气“你不问，我却是要说的”

　　夏南风看着她，那模样似乎对她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

　　“这两年你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你其实也想踏入修仙界，你想手握长剑一扫当初欺辱你的那些人，你想以身证道证明自己并非如此无能”听到此言，夏南风膝上的双手握紧几分，仔细看去竟有些颤抖，双眼中那片汪洋大海逐渐泛起波涛。

　　上官意接着说“可我却总带着你上山下河，不曾教你心法口诀，亦不曾传授你剑术，正经的修炼更是提也不提，你，怨不怨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手中却随意摆弄一根枯枝，好像那答案于她而言又无甚重要似的。

　　夏南风也回望着她，清灵的眸光星星点点，还有尚未褪去的水汽，语气却分外坚定“不怨”，仿佛怕她不信又道“真的”

　　对上那双点墨般的眼睛，犹如幽深的碧潭澄澈透明却见不到底，但能窥见其中隐含的情绪，是那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沉稳，上官意收回目光瞥向别处脸上云淡风轻。如此惬意的生活，当真要离开一段时间，何况以她的现状也快要到闭关时候了。

　　一如上官意所说，第二日他们便没有再下山。夏南风捧着手中的修炼秘籍看着眼前的上官意不明所以

　　上官意微微低了视线“这是我修炼的心法口诀与剑法招式，你先跟着练，在我闭关之前，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翻了翻手上的纸张，字迹清晰娟秀，画工精简易懂，像是怕人看不懂还另作了标注。这竟然是她将自己修炼的一招一式展现出来传授与他，虽然从未接触过，但是越往后翻越能感受其中的精妙，夏南风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上官意看着眼前这个才及肩的少年已经开始在领悟了，讶于他的天赋，就连看他的眼神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轻笑着悄然离去。

　　桑落峰以往寂静无声，盖因上官意时常不在，要不然下山游历，要不然则是闭关，故每当采薇峰长老何清瑶來寻她时皆扑了个空，只是这一回确是实打实的叫她碰见什么叫松下佳人美无度。

　　一袭红裙如烈焰闯进沉静似海的绿意中，恰逢上官意胜雪白衣松下舞剑，翩跹出尘的气质淑静清雅，手中的动作干净利落，身姿转换间果断流畅，银色长剑在手，松花点缀其中，正应了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知是这森森绿意衬托着她还是她妆点着这一片绿。

　　“看清楚了吗？”上官意收剑背于身后对一旁的夏南风轻道

　　何清瑶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只见那人亦是白衣出尘，身端如鹤，侧脸的轮廓流畅精致，缕缕墨发微微浮动彰显出这并不是一幅画，这何其相熟的人影，何清瑶一时怔住低声呼道

　　“陆眠空！”

　　不远处的二人闻声一齐看过来，何清瑶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之前上官意带回来的那个少年，皎皎面，远山眉，俊逸之姿十足疏离，咋眼看去确与陆眠空有七八分相似，单是这七八分的相似之处却叫她心有怔忪。

　　“上官”何清瑶收了异样走近二人笑眼蒙蒙道“你这是收了徒？”

　　上官意看着来人笑盈盈走来，红裙扫松针，就像突然盛开的一朵娇花，肆意张扬，明媚一方，光是瞧着她心底都能变滚烫，笑着招呼“清瑶，我不收徒”

　　夏南风依然沉静，只是那一声“陆眠空”的确实实在在于脑海中留住了，他能感受到上官意因为来人心情多了几分愉悦，也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放松。听到她们的对话，他也只是抿唇不言。

　　“你不收徒弟？那你们这是…？”何清瑶指指夏南风又指指上官意手中的剑不可置信的模样

　　“怎么？我不收徒就不能教导他了？”上官意浅笑安然

　　何清瑶继续道“当然能，不过上官你也该收个徒弟啦，你看我们哪个没有一两个亲传弟子，单说我那采薇峰自从有了那三个徒弟后，多热闹，你再看看这桑落峰，戚戚萋萋，连松针掉落都能听见”说着还顺了一桠松枝拈在指尖

　　“不收，你要是嫌我这冷清就别来”上官意斜眄佯怒

　　何清瑶不吃她这套“可我又不嫌弃你”说着挨近了试探道“不过说实在的，他…”突然想起来似的转头对夏南风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夏南风一直恭敬在旁安静非常，突然问到自己也就顿了片刻“弟子夏南风”

　　何清瑶听后贴着上官意接着说“他和陆眠空真的很像，你当初为什么带他回来？是不是因为……”因为什么，她没继续说不过也能猜到后面的话

　　何清瑶盯着她的脸想从她变动的表情猜出她的心思，可惜不能如愿。

　　夏南风的目光此刻也落在她脸上，眸色沉沉不知所想。

　　上官意沉吟片刻“不是”。想当初带他回来没有任何目的，皆因在那种情况下突然撞进的一双幽冷深邃的眼睛，装得下浩瀚星辰却将那些熠熠辉芒掩盖。或许当时的自己不忍心看那浩瀚星辰黯淡无光吧。

　　她看向夏南风，将他仔细地装进眼中，少年人气质灼灼，凛然无度，雕刻精细的眉眼藏着万千星辉，却似蒙了一层轻纱，飘渺茫远，何清瑶说他像陆眠空，可是哪里像呢？她看的很仔细，心道一点儿也不像，别说现在不像，就算往后成长起来怕是更没有相似之处。

　　夏南风就是夏南风，陆眠空也只是陆眠空。

　　她自己知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