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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喜欢江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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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是一座南方城市,即使在冬天依旧很暖和。
初冬细细密密而又柔和全无杂质的阳光从高空中落下,经高大的玻璃幕墙的反射,落在旁边的一片居民区。
居民区里的楼不像旁边别墅那样豪华。黑砖白瓦,错落有致。这已经是这所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具有复古气息的东西了。
清早很多老人出来晨练,街边都是赶集的大人,还有小孩穿着老旧的棉袄顶着红彤彤的鼻子穿梭于小道间,乐此不疲。
釉左骑着对她来说有些小了的自行车,飞速地在人群中冲出一条道路,然后叼着个包子无比自豪的单脚跨上去飞出了这片居民区,朝着高楼那边的红旗。
这便是很平常的星期一,但是却成为了釉左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天。
就在这个异常暖和,天气异常好的周一,她遇见了江渝。
江渝骑着当时很流行的变速自行车,男孩将速度开到七档,长腿一蹬,从釉左身边飞驰向前。
蓝红色校服将少年露出的一小节脖颈衬的很白,高大的后背挡住了从前面直射过来的阳光,在路边投射出修长的影子。
釉左很不服气,她在家里那片可是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的骑手,怎能被这么轻易的超过?
于是她奋力地蹬着踏板,双脚酸痛的不行,眼看就快要追上那背影了,可那抹白色却渐渐淡下去。
或许江渝根本就不知道,在他刚转学来淮中的这一天早上,一个女孩追着他骑了五公里。
后来升旗仪式上,江渝走上了国旗台。釉左一向记忆很好,她记得他的背影,也清楚地记得男孩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时流畅的侧脸线条。
少年站在国旗下,沐浴冬阳里。
江渝声音好听,冬日带着寒意的风将他的话语吹向釉左的耳朵,在那一天,她清楚地听见江渝说。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光,每个人都很了不起。”
釉左搓搓手,望着台上的这个人,他身长腿长,一手插兜一手扶话筒。那天的江渝很耀眼。
其实釉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始喜欢江渝的,反正自那天早上起,她的目光就很少离开过江渝了。
但是江渝好像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
釉左的成绩在班里不算好,她也不怎么注重学习,除了作文写得好一点再无其他优势。但是江渝就不同了,他聪明也爱学,上课不是刷卷子就是看竞赛题,成绩拔尖优异。
每逢上课,釉左通过支在桌子上的小镜子朝他望去,江渝都是埋着头,笔杆不停抖动。
就这么看了一学期,高一学期期末,釉左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尖看着贴在班门口的成绩单,第一名仍旧是江渝。釉左比本人还高兴,可自己的成绩太靠下了,根本就看不见。
釉左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虽然她知道,自己也考不了多好,但是她实在离那个人太远了。
可那些繁杂的知识她根本记不住,也理解不了。她也尝试过,她也想学习拔尖,领奖时大大方方的站在江渝旁边,而不是只能在国旗台下远远观望着。
可人人都说要努力,可没人说过要怎么努力。
她要从哪里做起,她要怎样追赶。
虽然她每天依然是追着江渝上学,课上看着江渝写题,但是好像她里江渝越来越远了。
高二下学期,两人意外的坐了同桌。
起初釉左很高兴,想着江渝终于有机会认识自己了。可是江渝很冷漠,上课埋头刷题,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是带个耳机玩游戏,坐了一整天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期末成绩刚发,釉左捏着卷子一角,上面大大小小全都是红叉,她余光瞥到江渝卷子上整齐划一的大勾,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即便是他俩坐到了一起,巨大的差距还是存在的。就像那天早上,无论自己怎么拼命追那背影,都是追不上的,哪怕是一片小小的光斑。
她累了。
没错她是很喜欢江渝,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的出发点和归属在本质上就是不同的,他们不是相交线,也不会平行,是他们根本就不在同一平面内。
这真的很可怕,无论釉左怎么去拼命往两处延伸,怎样拼命朝另一条线偏折,她终究是追赶不上。
那天放学,是釉左最后一次骑自行车追江渝,可偏偏江渝那天是坐豪车走的。
黑亮精致的奔驰缓缓合上车窗,像风一般飞驰而去,只喷了她一身尾气。
釉左蹬了蹬自行车的脚踏,车却一点都没动。
她风尘仆仆推着车子回家时,还被几个乱跑的小孩撞倒,文具盒摔在地上,里面的镜子掉出来,镜片碎了一地。
就在那天,陪伴了自己将近五年的自行车坏了,链子生锈老旧,蹬的时候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声音。
釉左爷爷蹲下来检查这车子,最后站起身,无奈的扯了扯脏兮兮的工装裤,抓了抓了无毛发的头顶。
“釉釉,这车坏了,爷爷给你买新的吧。”
釉左摇摇头。
她蹲下来细细抚摸着车子,沾了一手的灰。
釉左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曾经骑着这个小破车子每天起很早跟着江渝从家跟到学校,晚上坚持上完晚自习然后又跟着江渝回到家。每次上自习课在高高摞起的书前立一面小镜子,为了更清楚更方便的看到江渝。还总是在政治书插图颜色很深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写着这个名字。
现在小车坏了,镜子碎了,高二过完了,政治书不需要了。
她的生活里也不会有江渝了。
第二天很巧的换了座位,釉左默默地把书搬走,把那些画满勾叉的试卷搬走,搬到另一个座位。
江渝只是在睡觉。
釉左看了很久那个趴在阳光里的少年,恍若隔世。
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么耀眼。
我只是一个被他的余晖映到就沦陷的傻×。
高三分班,两人没分到一起,然后就背道而驰。
很快就到了寒冬腊月,正值期末,学业繁重又紧张,釉左套着厚厚的大袄,脖子上围了条白色棉布围巾,小脸埋在这一团白中,白中透红。
整个高三都在阶梯教室上课,此时偌大的教室却安静如水。釉左咬着笔头,慢吞吞的在演草纸上列着公式----她做题一贯这样,脑子迟钝,经常卡顿。
高二那次后,江渝没再骑过自行车,釉左也没再追过他,两人从原本的陌生,渐渐变成了不认识。
现在经过自己的努力,成绩已经有些起色,釉左明白,她要为自己学习,而不是为某个人。
每个人都很了不起。
阶梯教室的灯是今年刚安上的,电压有些不稳,以前就是忽明忽暗,断断闪闪,校长也没去修,结果这回就出了事。
白亮的电灯无力的晃了几下,然后就匆匆熄灭,此时正是晚上,教室里立马陷入无边黑暗。
釉左前面的男生吓的蹦起来,一脚踢翻了釉左支在地板上的小桌子。
釉左慌忙弯腰伸出手,然后就碰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很硬,又很软。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釉左只觉得心腔小鹿乱撞。
江渝把书整好,轻轻放到女生的小木桌上,借着月光,男生看到釉左黑亮的眼睛。
很亮很亮,仿若万千星辰坠落眼底。
-釉左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就怂了,她慌忙低下头,匆匆忙忙道了声谢,然后就把头埋进怀里,感受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妈呀,江渝刚才给她捡书了。
救命。
后来江渝就坐在了釉左旁边,拿出一部游戏机调低亮度玩着。
釉左透过胳膊的缝隙朝那边看去,月光柔软和谐,沿着少年流畅的侧脸轮廓勾勒着,一直延伸到白色外衣的领子里。
釉左脸又红了。
是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弱不禁风。
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日,天很暗,风很小,月亮也很小,没有光,没关系,他就是我的光---永恒的光。
十二月十二日!
釉左一下坐起来。
十二月十二日!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当初填入学档案时,出生日期那栏,江渝填的就是十二月十二日!
釉左偷偷看着江渝,这么暗,应该记不住她的样子吧。
于是就在那一天,釉左鼓起勇气对着江渝深邃的眼眸,一字一顿,认认真真的说了四个字。
“生日快乐。”
江渝一愣。
他其实很久都没有过过生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生日具体是什么时候。
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没有过过生日了。
真的。
面前的女孩鼓着小脸,眼神认真,语调专注。
江渝看着她,心忽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