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战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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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看着他最爱的外甥沉香奔向他最思念的妹妹，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知道了结局，就像很多年前他劈开了桃山，母亲与他见了最后一面便离别一般，沉香也会这样痛一回，可他舍不得沉香痛苦。
他忍不住又看向了只有原神碎片的妹妹，甚至不敢向前走一步，妹妹若是知道沉香这十二年过得并不好，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怨他？
杨戬难过，这些年他看似潇洒，实则早已把自己困在黑暗的角落里，无法逃脱。
于母亲，他是个失败的儿子，救不出母亲脱离苦海。
于妹妹，他是个失败的兄长，大战之时竟无能为力，眼看着妹妹用自己的命救苍生，而他偏偏不能救妹妹。
于沉香，他又是个失败的舅舅，妹妹的托孤嘱托他没有做到，沉香被冷落被欺负了十二年，那些年在金霞洞小沉香听说了舅舅扔下他，该有多恨他？
于师父，他又是个失败的弟子，不能洞悉师父的烦恼，不能从中周旋，却被师父利用，最后不能劝阻师父而弑师。
他真的好失败啊……
于这天下间的正义，他没有错，他弑师是因为师父于苍生是错的，执迷不悟自私自利。
但于私情，师父是养育他的人，是他曾经最尊敬最敬仰的人，儿时为他穿过衣服，手把手教他下棋，讲故事给他听，做他想吃的饭菜，有鲜果甚至会特别留给他，离开了金霞洞之后师父也是他心里最后的支撑。
但他亲手杀了师父，不悔，却痛极。
他眼看着妹妹消失，眼看着沉香不知所措，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亲眼看着自己母亲消失的情景。
勉力开启的天眼，对战法宝及四大天王之后力竭，弑师之痛，对命运的无力抵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陷入黑暗之中，倒在独属少年人温暖的怀抱里。
***
火星随风散落，卷起衣袍一角。
沉香目送母亲消失，转头看向舅舅，这世上他唯一的至亲之人，可是却看到舅舅伤重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跑过去将舅舅护在了怀里。
舅舅几次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成为舅舅的依靠。
幼时他自己在金霞洞中的时候，他的师父总是在气急的时候对他说，他的舅舅不要他了，把他扔在这里不会管他，让他自生自灭，了了逃出师门的念头。
所以他恨过舅舅，可是重逢之时，舅舅疼他相信他，他能感觉得到舅舅是疼爱他的，舅舅还传授他很厉害的功法。
他一直以为舅舅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男人，却不知道舅舅竟也这样脆弱，头靠在他的身上，嘴角有血迹，额头上的天眼也在流血，他不自觉地抿着唇，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擦，这才发现舅舅伤得很重，身上几乎没有好的地方了，能见到的外伤就数不清，只觉得心口疼，很疼。
他才12岁，长得不高，很艰难地背起舅舅，朝山下走去，不知过了多久，他都觉得背后被血润湿了，才来了一搜小飞船，停在了他们面前。
是一个不认识的仙子，“小沉香，快扶着二爷上来吧，在下是牡丹。”
沉香防备地看着，但舅舅伤重，他也不敢耽搁，只好将人扶到船上。
“小船颠簸，扶稳了。”话音刚落，小船已经急速而去。
沉香让舅舅靠在身上，小小的身躯撑着舅舅，紧紧地搂着他。
——舅舅，不要丢下我。
***
杨戬脸色惨白，沉香心疼地捂着舅舅的伤口，手上都是舅舅温热的血。
“小沉香，不要担心，这点伤对二爷来说真的是小伤，十二年前大战之后二爷抱着你的时候伤得才是真的重，不过二爷是真的疼你，精神恍惚了也不让别人抱着，连处理伤口的时候都一直看着你呢！”
沉香手一抖，声音都有些颤，“舅舅……舅舅那时候伤得很重吗？”
牡丹仙子一边开着船一边应道，“真的很重，几乎一点法力都没有了，战到力竭，天眼不停地流血，身上的伤也很重，高热不退，连抱着你的手都是不稳的，可是我想帮他抱着你哄你睡时，他都是不让的，喂奶也要亲自来喂，我那时明明只是路过出手相救，却被二爷那么深情的温柔迷住了，这么多年也念念不忘，唉，哪个姑娘还没个初恋了，二爷丰神俊朗法力无边，多少仙子倾慕的对象，我也只是想想罢了。”
小仙子喋喋不休，可是沉香却听不进去，他心疼。
“牡丹姐姐，可以为我好好讲讲那时候的事情吗？”
牡丹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里对杨戬的恋恋不舍，有些了然，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玉石扔给他，“用灵力去看看吧！”
沉香握了握粉色的玉石，晶莹剔透，里面灵力流转，是存放记忆的灵石，看来那段记忆于这位仙子当真珍贵，他闭上眼睛，灵力进入玉石。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舅舅，一身铠甲已经被血迹染了个遍，天眼在流血，但是舅舅顾不上了，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那个孩子一定是自己了。
舅舅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三尖两刃戟，地上到处是血迹，一些尸体横七竖八的。
此时，有三人对着舅舅出手，舅舅的三尖两刃戟舞的飞快。
突然，一人的武器对着舅舅怀里的襁褓，而舅舅的背后竟冒出第四人偷袭！
舅舅若是不顾他，自然不怕偷袭，可是舅舅顾虑他，他看得发慌，下意识地掏出兵器替舅舅抵挡，可是利刃穿过他的魂魄横扫在舅舅的背上，他捂住胸口闭上眼睛，那一瞬间他都不敢回头看。
但他不能不看，舅舅踉跄一步，三尖两刃戟直插入地稳住身体。
他从未见过舅舅如此神情，面色疲惫，但眼神如此决绝，突然金光一闪，他都看不清舅舅的动作，几道寒光带着橙色光晕滑过，转瞬间那几人便已倒地不起。
舅舅也脱力跪地，抱着他，低着头在他的额头一吻，嘴角一扯，笑道，“乖孩子。”身形晃了晃，抱着他歪倒在地上。
此时他想去护着舅舅，只是他伸出去的手，也抓不住分毫。
这样的战斗不知道有多少，舅舅若是一个人，逃也会容易，但因为带着他，只能这样一步一险地走着。
这时他看到躲在一旁的牡丹仙子走了出来，扶住了他，将他们带到不远处的木屋里。
舅舅的手有些抖，抱他抱不稳，但是无论旁人怎么哄，也不让别人碰到他，就像牡丹仙子所说，舅舅一直在照看他，顾不得一身的伤，直到他睡着，才开始让旁人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卸下铠甲，脱掉上衣，身上大小伤无数，最重的是天眼的伤，他有好几次都不忍去看，但是舅舅疼得很了也只是皱皱眉，偶尔还会逗一逗仙子，舅舅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风轻云淡的，他是不疼吗？他只是真的能忍吧，他倒宁愿舅舅坦率一些，不要那么隐忍。
漫长的处理伤口过程终于结束，舅舅抱着他睡，累极，躺下就睡着了。
后来到了金霞洞，他看到了师祖让舅舅做选择，舅舅抱着他长跪不起。
他知道这里只是牡丹仙子的记忆，知道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是他在舅舅的旁边，感觉时间无比漫长，舅舅抱着他护着他，重伤未愈，额头上的绷带渗出了血，顺着鼻梁往下淌，舅舅跪着，一手抱着他，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看起来难受极了，但是为了给他找个安身之所，仍然长跪不起。
沉香回想着，与舅舅重逢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当时恼怒极了，说出的话都忘了，应该都是些伤人的话吧？舅舅听了会不会难过？他再也不敢往下想，冲着舅舅跪了下去，泣不成声，说着幻境里舅舅听不到的话，“舅舅，我错了，我不该怨恨你，”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心疼晕厥的舅舅，心疼舅舅看则潇洒实则困住自己灵魂隐忍自己脾气的十二年，舅舅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战无不胜的一代战神啊！然而他们重逢之后，他几乎对舅舅没有好脸色，没有好话，他后悔了。
记忆看过了，他眼睛湿润，沉默不语，除了护着舅舅，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
杨戬一直在梦里，支离破碎的梦，母亲、妹妹、师父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是梦。
一场不愿醒来的梦，梦里微风都带着青草香，妹妹在他身边玩耍，母亲在为他制作衣裳，而他在陪着师父下棋，这些是他多少次幻想中的样子。
“仙子姐姐，舅舅有点奇怪。”沉香发现杨戬的呼吸渐缓，脉搏渐弱。
牡丹仙子将船放缓，“他梦魇了，可能不愿醒过来，我，我解决不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我知道谁能救他。”
沉香刚刚冷静下来的心情瞬间乱了，眼眶湿润，托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哽咽道，“舅舅，不要丢下我，舅舅，求你，不要丢下我，这一次不要丢下我了好不好？你答应教我新的功法，我身边只有你了舅舅……”泪水湿润了杨戬贴着的手背。
一道声音闯进了他的梦里。
梦突然定住了，连飘落的叶子也被定在了半空中，支离破碎的，他惊慌失措的同时，却听到了沉香的声音。
啊！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沉香，沉香之前的十二年已经很苦了，沉香只有他这么一个长辈罩着，他不能离开！
梦里的一切都碎了，但他这一次却没有心痛的感觉。
杨戬轻轻咳了咳，手捂着胸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一艘小小的飞船里，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旁边他依靠着的沉香，嘴角勾了勾，“小狼崽子长大了啊！”
还能让他舒服地靠着呢！
沉香惊喜地看着杨戬，“舅舅，还疼不疼？”
“不疼，这点小伤，疼个……疼个啥！”差点说疼个屁，他眯眯眼睛，“牡丹妹妹，你这开船技术不行啊，这么颠簸，你这滴滴飞船有回头客吗？”
牡丹听着这些话，眼睛湿润，嘴角却勾起——杨戬永远都是那个样子，风轻云淡的，看着是潇洒的我行我素，其实这十二年，他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舅舅……”沉香抹了抹眼泪。
杨戬抹了一下沉香的眼泪，“这怎么还掉金豆豆了？”
沉香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杨戬轻轻地拍了拍他。
现如今有了沉香，心里头有了牵挂，大概再不会无所畏惧了。
人因何无畏？只因无所牵挂罢了，沉香是他软肋，也是他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战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