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感失常》郭青羊

1、第一章

　　火车上，面容俊秀的男生将一盒洗净切好的水果递给自己正坐在下铺聚众斗地主的男朋友，但对方明显不领情——你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
　　意料之中的回答，叶文白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刚递出去的一盒水果。
　　郭清阳口中的“待会儿吃”差不多就和一般人所说的“不吃”是一个意思，只是拒绝的相对委婉了那么一点而已。对于叶文白来说，这种拒绝在近两个月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今天是几个同学组织的暑假旅行的第一天，他们要在这辆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上晃悠将近八个小时，去往事先选定的另一座城市。参与这场旅行的成员一共有七个人，这会儿其中的六个人正在下铺挤做一堆斗地主，而叶文白则坐在上铺垂着两条腿，拄着腮帮子观察自己的男朋友。
　　两个人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呢？叶文白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他第一次发现男友的不对劲，是在某个平淡无奇的夜晚。
　　按照大学规定，在校学生大三之前都要安排校园跑，男生一学期100公里，每日上限3公里。自入学以来，叶文白的这三公里一直是和郭清阳一起跑的。
　　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叶文白一如往常地在田径场入口等郭清阳，但那天郭清阳却不是自己来的。他推着一辆从校门口扫来的共享单车，身旁跟着个长的唇红齿白，看起来很腼腆的男孩子。
　　男孩子叫董榆晚，是郭清阳的同班同学，据郭清阳所说，这位同学学习不错，只不过身体不太好，所以他帮他跑一下校园跑，毕竟骑共享单车也不费什么力气。
　　骑共享单车当然不费力气，那个晚上的气温并不很高，跑起来时迎面的风吹动衣角与微湿的发，叶文白跟在郭清阳的车后面维持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跑的满头大汗，董榆晚抓着两瓶矿泉水站在塑胶跑道边儿上笑意盈盈。
　　叶文白的腿高三的时候受过伤，这会儿即使好了也好的并不透彻，勉强跟着郭清阳的单车跑了两圈之后就再跟不上他的速度，逐渐被甩在了后边儿。
　　郭清阳助人为乐骑车骑的忘我，三公里打卡结束之后接过董榆晚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就跟着人说说笑笑的走了。等叶文白跑完之后一抬头，哪儿还有自己男朋友的影子？
　　直到晚上快熄灯的时候，叶文白放在床头的手机才震了两下，他捞起来点进聊天界面，看到了郭清阳真情实感估摸着能有个小一百字的解释加道歉。
　　叶文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说原不原谅，只是戳着键盘一字一句回复道：已经很晚了，先睡觉吧。
　　那件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叶文白从盒子里叉了块儿水果喂进嘴里，一边看着在下铺斗地主的郭清阳接过了董榆晚递过去的一瓶可乐。
　　他嚼了两下，把嘴里的水果咽下去之后又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清阳，很晚了，别喝太多碳酸饮料，不然你待会儿该睡不着了。”
　　郭清阳没说话，灌了一大口可乐之后，一手抓着牌，一手朝着上面扬了一下，示意他知道了。
　　郭清阳明显没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叶文白也不怎么生气，自顾自地吃完了一盒水果，转过身去面朝里躺下睡觉了。
　　遥想当年刚跟郭清阳确认情侣关系的时候，郭清阳最吸引他的地方其实是那对锻炼的异常饱满的胸肌和那明澈的仿佛没有一丝阴霾，永远饱含真诚的眼睛。
　　不过人是会变的，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俩人在一起的第四年时光也很快就要走到尽头。花花世界迷人眼，自上大学以来郭清阳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他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在意同学的吃穿用度是否比自己强，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以前最在意的学习成绩以及叶文白，都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最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叶文白不只一次地听到郭清阳的抱怨，希望他更像个男人一点。
　　诚然，从属性上来讲叶文白是下面那个，可更像个男人一点？叶文白不明白在郭清阳眼里他究竟哪一点不像个男人，又或许对于郭清阳来说，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就代表着一个字——娘。
　　“对二！”
　　“王炸!”
　　“我草！可以啊你！给我憋了个大的！”
　　董榆晚笑了笑，扭头跟坐在旁边的郭清阳击了个掌：“今晚的胜利是农民的胜利。”
　　坐在对面，刚被两个农民联手打败的王心一笑着说：“愿赌服输，下车之后的第一顿烧烤我请客。”
　　“Yes！”郭清阳比了个庆祝的手势，然后调笑的看着她：“你说话怎么这么小声？表演失势地主婆的失落？”
　　他说着又灌了一口饮料，刚放下瓶子就看见王心一奇怪的看着他。
　　郭清阳问：“怎么了？”
　　王心一没说话，反倒是坐在旁边的董榆晚反应过来了，他戳了戳郭清阳的胳膊，又竖起食指指了指上面，小声道：“叶哥睡着了。”
　　“睡着了？”郭清阳脸上的笑意一僵，紧接着站起来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叶文白背对着他，身上盖着一件薄外套，看起来确实是睡着了。
　　这次一起出来的七个人里，除了跟郭清阳一桌斗地主的王心一以外，另一桌的荣旻也是叶文白的好友，而另外的三个人则是郭清阳带来的。这会儿见叶文白睡了，王心一借口女孩子晚睡对皮肤不好，拒绝了郭清阳的续摊邀请，与之同时另一桌的荣旻也退出了战局，回到了自己床上。
　　至此，下铺剩下的就全都是郭清阳的熟人了，四个人斗地主人多，于是他们转战打起了手机游戏。
　　王心一跟荣旻是情侣，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什么避嫌的问题。王心一上床躺了一会儿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好男朋友就在她上铺，她就上去了。
　　荣旻本来躺的好好的，床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吓了他一跳，他往里让了让，支着下巴看自己女朋友往上爬：“王小姐，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深更半夜来爬我的床？”
　　“我爬你奶奶个腿儿，让开！”王心一拍了他一巴掌。
　　“啧！好凶！”荣旻揽着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想说叶子的事？”
　　“可不是吗。”王心一探头看了一眼下铺，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回过头和荣旻小声抱怨：“郭清阳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脑瓜子有包啊？叶子给他递水果他又不接，叶子睡觉了他也跟看不着似的还扯个大嗓门在那玩儿，我看他刚才跟那个男生眉来眼去的，他是不是飘的找不着北了，都分不清谁是他对象了！”
　　王心一越说越来气：“狗男人，处个几把！明天就劝叶子跟他分手。”
　　“叶子未必看不出来。”荣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郭清阳再这么嘚瑟下去，我估摸着叶子也快跟他提分手了。”
　　别看叶文白表面上待人接物都很客气，其实脾气爆的很，也就是跟这两年收敛了不少，放在前两年，郭清阳要是敢在他面前跟别人眉来眼去的，叶文白能干脆利落的给郭清阳开个瓢。荣旻作为跟叶文白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对叶文白曾经的暴脾气和辉煌战绩有着深刻的记忆。
　　他回忆了一下叶文白之前的态度，对怀里的女友道：“等着看吧……”
　　两个人等着看的分手大戏在第二天的晚上拉开了帷幕，与预想中不同的一点是，是郭清阳先提出的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