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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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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池里的人头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瞪大着充血的双眼直直地看向伊始这边。
她的脸是青白色的,青筋自耳后蔓延至眼角四周,仿佛是某种植物的根茎,表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粘液,看得伊始的胃里一阵翻腾。
“啊....”
人头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无法发出一个确切的音节。
“你是巷子里那个.....”
人头并未回答伊始的问题,反倒是冲她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而后便如同溶解一般地消失在了水池里,只留下一池咕嘟冒泡的水面渐渐平息。
“她不是巷子里的人。”
身后发出细微的嗤笑声,伊始扭头看去,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孩正蜷缩着身子飘在半空中,一双赤红的眼睛眯缝着看着诧异的她。
这孩子...准确来说是这个怪物的名字叫“年”,实际上这个名字也只是伊始自己的叫法,但对方也没有否认,因为遇见它的那一天正是大年夜。
在上贡的烛火的照耀下,伊始眼睁睁看着这只怪物吞噬了自己的家人。
那怪物坐在满地的残骸中扭曲地笑着,它起身时正站在两盏烛火中央,有一瞬间的恍惚,伊始感觉是自家供奉的神从神龛里走出来了。
神,吃了自己的家人。
直到现在伊始也觉得那天的场景仿佛是一场梦,第二天家人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上班,妈妈送弟弟去学校,她在家也依然是那个透明人。
但她能看见,他们的“魂”没了,再怎么像平常一样也只是重复着之前动作的行尸走肉罢了。
自此之后那只怪物便缠上了她。
“我是被你们家请来的,你的身上有我的因果。”
那只怪物说。
伊始不知道是谁请了它过来,也不知道家人请它的目的是什么。
但现在他们都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那只怪物也不知道会跟着自己多久,也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因果是什么,但身边有个伴也好过没有强。
“这间寝室....不会出过事吧?”
“准确来说不是这间寝室的问题。”
半空中飘着的年换了个姿势,正对着伊始。
“难道是因为我?”
伊始皱起眉头,自己的体质也不是什么唐僧肉属性,怎么会招鬼?
“是这个一整个学校....都有问题。”
年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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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泛着霉味的房间里睡了一晚,伊始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发痒。
下午有一节文化课,趁着上午的空闲时间她也准备收拾一下宿舍再去洗个澡。
这次的窗户很容易的就被打开了,窗外的阳光伴随着微风一起流入宿舍,发霉的味道也减轻了许多。
宿舍里一共有四张床,铁架上放着木板,有些木板上的缝隙裂开的都能直接看见下面的情况,稍微一碰就有缝隙里的灰尘掉落。
床下的书桌里还有很多上一届学生没带走的东西,在一堆废弃的瓶瓶罐罐和书本之中伊始看见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她拿起照片来仔细端详,照片的四周已经经过岁月的侵蚀而发白,边角上还有老鼠咬过的痕迹。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和的女孩和一个端坐着的中年男人,在看见那个女孩面容的那一刻伊始浑身的血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就是昨晚在水池里所见的人头!
“她死了吗....”
伊始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还在这里。”
年倒吊在天花板上往下看,一条长辫子垂在伊始的肩膀上。
伊始把照片反过来,照片的背面画了一个长着龙角的仙女,仙女的嘴巴大张着,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
只是这画工一看便知道是没学过什么画画的,画出的虽然说是仙女,但面目狰狞的就如同妖怪一般。
旁边写着潦草的两行小字
「承诺没有履行,自食恶果」
「把我的珠子还回来!!!」
这两句话之间没有什么联系,像是人在精神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写出的,字迹都要飞到纸外面去。
伊始把照片先放进了抽屉,再次打量起桌子上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二层的桌子上用透明胶带贴着一个名字,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写的两个字“封婵”,不知道与刚刚那张照片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收拾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勉强让这间小宿舍看着没那么邋遢,除了那张照片以外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伊始将收拾出的杂物垃圾堆在一起拿塑料袋打包好扔进公用厕所旁边的大垃圾桶里。
这个时间点的女生宿舍楼已经有不少人起床洗漱,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伊始的模样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惊讶。
对于这种情况伊始早已习惯,只要不是闲的没事来指着自己鼻子揭短也没必要跟她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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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浴室是那种公共澡堂,虽然分了一个个的小隔间但大多数都是坏的,基本上是人满为患,每个好的隔间外面都排着好几个人。
伊始选了其中一个排队人数较少的隔间排队,洗完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上课的时间。
她换上行李箱里带的干净衣服,匆忙扒拉了两口饭就捞起书赶去了教学楼。
一路上年都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说自己刚刚在宿舍看见了些怪东西。
能有什么东西让这邪仙都觉得怪?
伊始的心底隐约升腾起一丝不安感来。
“你看见了什么?”
伊始小声询问。
“我闻见了海腥味,整间寝室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我看不清。”
年揽住了伊始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撒娇的模样。
“所以要换宿舍吗?我可没钱去外面租房子.....”
伊始叹了口气,但实际上就连换宿舍她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这个学校有问题,你换到哪里....都一样。”
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犹如一阵黑烟般渐渐消失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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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始来的较晚,后面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完了,还没开始上课就已经倒了一大片,春困秋乏,特别是下午,就算睁着眼的几个也是无精打采。
伊始从包里拿出书来摊在桌上,托着脸等着老师的到来。
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眼镜的男生,正扭着身子跟后面的人吵着什么。
说是吵,但实际上只是他单方面的被骂,脸上挂着一副笑吟吟的表情,不断重复着“嗯”和“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让你把钱还我!”
后座的那个男生显然是有点激动,直接伸手拽起了前座的领子,因为戴眼镜男生的身材实在显得有些瘦弱,被他拽的身体微微前倾。
“你自己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帮你这么多忙难道不需要些辛苦费吗?”
被拽了衣领带眼镜的男生反倒是扬起了头,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扶了扶眼镜。
伊始瞧见他脸上依然带着笑,却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那你自己说说那玩意走了吗?”
“这事我没法管啊,那东西喜欢你。”
他歪了歪脑袋,小心地将后座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此时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学科老师拿着教鞭走了进来。
旁边的两人也顿时没了动静,后座恶狠狠地瞪了前面的背影一眼。
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秃顶男人,说话很慢,讲几句就要喝一口放在桌子上的茶,一堂课下来课没讲完茶已经换了五六次了。
负责跑腿的就是伊始旁边的那个男生,因为靠讲台近,又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跑到第六次的时候他脸上显然已经挂上了不满。
在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他就已经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似乎准备只要铃声一响就逃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后桌的男生的报复。
但后座估计也早料到了他的想法,于是在他拿起书包的一瞬间拽住了他的包带。
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带眼镜的男生摔倒在地,反射性地用胳膊挡在自己额头前面,脸往后扭闭上了眼睛。
“你他妈别给我装!”
后座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在教室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伊始本不想掺和这事,下了课就准备离开,但在一只脚刚踏出教室门的时候却扭头看见年正一脸坏笑地蹲在地上那个眼镜男生的肩膀上。
“你......”
伊始小心翼翼地又挪回来,穿过人群对着年使眼色。
却没想到年却是丝毫不理会,伸出漆黑的爪子托起对方的脸,与之对视。
“你看见我了。”
年张开嘴,一双红色的瞳孔骤然缩小,
“对啊。”
让伊始更没想到的是地上的男生脸上的表情从一瞬间的怔愣转换为笑容,一把揪住年的辫子将其提了下来。
“你....你你...”
伊始眼睁睁地看着年被他抓在手里,另一只手从身边的包里摸出一张黄符来在转瞬间帖在了年的后背上。
符咒对年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他的目的也显然不是年。
随着他松开手,年开始在教室中乱窜,想要用爪子撕扯掉背上的符咒。
普通人看不见年的身影,但他们能看见那张黄符如同活了一般地围着教室乱窜,围观的同学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叫。
后座显然也是有点懵,趁此机会戴眼镜的男生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背起背包穿过人群就溜出了教室。
年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发现只是个幌子,便跳出窗户追了上去。
见此情景伊始也不敢坐以待毙,慌忙冲出教学楼跟着年的方向跑去。
伊始也不知道那个男生是怎么能跑的这么快的,要不是年和自己之间有联系估计早就跟丢了。
在伊始看见他时年已经扑在了他的身上,一人一邪仙僵持着。
看见伊始的身影,那男生的眼睛里闪了一下亮光,随即喊道
“那个....这是你的宠物吗?能不能把它弄走?”
说实话伊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说是宠物,那也应该自己是那东西的“宠物”才对。
年的本体还在家中的神龛里,如果那东西全部出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乱子。
“年.....”
伊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却没想到年立刻停下了动作慢慢化作了黑雾消散开来。而后出现在了伊始的脖子上。
“好险...好险....差点窒息.....”
男生揉着自己的颈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叫仇云生,今天的事谢谢你啊,你叫什么?”
男生露出了一个明快的笑容。
“伊始,新年伊始的那个伊始。”
仇云生冲她点点头,低头从包里翻找着什么
“我自己缝的。”
他从包里里掏出一只小香包,伊始迟疑地伸出手去接住。
在触碰到香包的一瞬间,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百足虫迅速顺着伊始的手腕钻进袖子里,伊始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连忙用手去抓,那虫爬地极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来到了她的后颈部位。
伊始感觉自己的后颈似乎被咬了一下,痛地她“嘶”了一声。
“你干什么?!”
伊始恼怒地冲着仇云生喊道,那只虫却快速地从她另一只袖口处钻出,仇云生伸出手来接着,虫子又爬回了他手上。
“这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它小红。”
“我不想管它叫什么,我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伊始感觉自己被骗了,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名火来。
“没啊,我请你看个东西。”
仇云生摊开手掌,那只百足虫从口中吐出了只什么东西来,又迅速钻回他的袖子里。
伊始靠近仔细观察他手心的东西,那是一只暗红色的圆形小虫子,有点像蜱虫,几条触须轻微颤了几下便停止了活动。
“这是……”
“录取通知书附带的那张卡片上的东西,你没发现?”
“……”
仇云生将虫子随手扔进了一旁的花坛里,然后把香包塞到伊始手上。
“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呢……我可是救了你一次。”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摊开手掌。
“香包和驱虫一共两元,请我吃饭也行。”
伊始一时间有些无语梗塞,半晌才吐出一句
“通知书和虫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不好说……你可以下次请我吃饭的时候我跟你慢慢说。”
伊始开始怀疑他就是想骗顿饭吃,皱着眉头点头答应了下来。
刚才被虫子咬那一口的感觉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那说好了,下次上完高数请吧,先提前谢谢你啦。”
说罢还没等伊始做出回应他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人一样的快速离开了,只留下伊始还在原地有些恍惚。
养虫做法的人伊始从前也听人说过,似乎是叫“蛊”,但她也不确定刚才那个年纪轻轻的男生手里的是不是那东西。
“没有了……”
年的声音从她的颈后传来。
“奇怪的味道……没有了……”
“什么奇怪的味道?”
伊始有些疑惑。
“腥味……”
伊始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转头年却已经已经消失不见。
伊始重新背好了背包返回了宿舍。
一进门就看见屋里已经来了新人了,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正背对着她在收拾行李。
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女生回过头来。
“你回来啦。”
女生冲她挥了挥手。
“我叫封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