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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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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今日行个方便。放人一马......”
陆谦宜在心底祈祷,闭气默念。
鳄鱼背脊生出突刺,张开腥味扑鼻的巨口,接二连三向陆谦宜发起攻击。
楚旌堂急在心里,手脚却是使不上力气,泥浆牢牢束缚住他的身子,稍微挣扎便会陷得更深。
野如的队伍跑远了,大批昭国的将士站在对岸,都帮不上忙。
血腥味逐渐弥漫,泥潭中央变得沸腾,四面八方涌出了大小各异的鳄鱼,都朝向潭中的猎物欢欣鼓舞地冲去。
陆谦宜几乎成了泥人,身子几度沉浮,骑跨在鳄鱼脊背,愤愤地猛吸一大口气。
楚旌堂心思沉稳,身手敏捷,反手弹拨一把短刀——唰唰两声插在一只鳄鱼的口中,抵住了这猛兽的上下颌骨。
陆谦宜死中求生,心下当然是无比喜悦——刚要振臂高呼,发表点劫后余生的感言,突然舌头像被冻住了似的,痉挛无言。
他对上了楚旌堂的脸,后者体力不错,脚踏鳄鱼的尸首,在谭中一下一下有力跳跃,眼看就要蹦到陆谦宜眼前。
陆谦宜抢先踏岸,继续跑,这次更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连头也不回。
“殿下!殿下!你等等我!”
“快追,别让太子殿下跑了!”
楚旌堂的剑眉越拧越凶,带人追去。
跑着跑着,视野就开阔不少。
陆谦宜追上野如,这支队伍彻底成了丧家之犬,在凋敝的寡子村歇脚。
野如叉腰,愁眉苦脸和手下商量出路。
陆谦宜猫似的窝在草垛旁,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末了他提气翻身,在草垛上漂亮地做了个支撑,以一种很美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晚上好啊,野如。”
陆谦宜很神气地绕着野如转圈,“走投无路啦?”
此话一出,无异于挑衅。
腾地站起七八个汉子,中间不少有人顺道操持起农具,随时预备给陆谦宜来一下子。
“等等!”
陆谦宜摆出和颜悦色的面孔,耐心规劝,“有个发财的机会,你们要不要?”
“你太滑头了!”野如拒绝,吩咐手下,“把他给我捆了!”
陆谦宜等的就是这一下,他骤然跃上草垛,故意张臂做出迎风招展的姿态,“来试试!”
几个土匪继而又去扑,陆谦宜身形一缩,虚晃几下,抬腿砰砰踢飞稻草。
潮湿的霉味带起尘土,熏得几人连打喷嚏。
陆谦宜抿嘴偷笑,又飞身向屋顶跑,立在屋顶上俯瞰地面。
底下的人都是干着急,野如又一个劲催促,“抓!”
人们手忙脚乱地冲,陆谦宜半蹲在屋檐上,扫横腿飞出——下面的人就哎呦哎呦地掉下去了,都是被瓦片砸中了脑袋!
陆谦宜看他们很滑稽的倒下,乐的前仰后合。
不料野如偷摸上来,陆谦宜颈后一凉,扭头回望——险些被击中。
陆谦宜起身,哗啦啦踏碎的瓦片不计其数。
两人就这么在屋顶上开始追逐,一前一后,都是一样的脚下不稳,跑得磕磕绊绊。
陆谦宜总能感觉到,野如杂乱仓皇的步伐,在一点点逼近自己。
陆谦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都生出血沫,急中生智掀开屋顶一块巨瓦,游鱼似的往下滑。
黑暗里,陆谦宜吸吸鼻子,用力抱住一根柱子——尽管上面的气味有些异常,还弄得满手油污。
但生死关头,谁又会在意外面的形象。
野如也顺道下来,伸手不见指的空间内,全凭潜意识在作祟——尽管没有什么把握,但他就是认定,无论如何要抓住陆谦宜。
扑通落地,野如头顶的空气骤然稀薄。
陆谦宜举起半人高的铁锹,发狠重重按在野如天灵盖上。
“别乱动,不然就掀了你的头盖骨!”
野如抖如筛糠,双腿打颤跪下,地面零零洒洒有水迹,几乎是失禁了。
陆谦宜捆好对方,擦亮一根蜡烛,举着就要灼烧的对方的面颊。
野如眼睛被炙热的火焰熏出泪光,在朦胧一片的水雾里,他第一次瞧清楚面前的人。
俨然是副富贵公子的模样,陆谦宜肌骨莹润的像件玉雕贡品,可眉眼间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是不容反驳的威严。
瞻仰观望可以,不能亵渎。
狭小的空间,野如情不自禁低头,他有点想跪拜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
陆谦宜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还别有闲情逸致地跷起腿,偏生将目光放在别处。
沉默无限拉长,野如终于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外面是野如的手下,静悄悄蛰伏在屋子外围,只待里面传出不和睦的声音,他们就准备冲进去,给老大抱打不平。
陆谦宜嘴角上翘,挑弄出玩味的笑容,呼一声吹灭蜡烛。
嗓音清清冷冷,像有珠玉在弹。
“黔中富商——史黎平。”
“你胡说!”
野如几乎是暴跳如雷,把束缚手脚的柱子要挣断,“你分明是眉山县的小吏,是个官爷!敢耍老子!”
“的表弟。”
陆谦宜微微一笑,看似随意起身,实则精准走位,扔个竹篓在野如脑袋上。
“怎么说呢,史黎平有钱,就给自己家的不成器的表弟捐了个官。你有意见?”
陆谦宜语气柔和,抬脚力道极重,踩上野如的脚腕,“老实点!”
“你到底想怎样?”
“体验一下,你的位置。”陆谦宜做出思考的样子,瞳孔浅浅一转,“如何?”
“不行!”
“好说。”陆谦宜扔出一杆圆筒,“官府的烟花信号弹,只要微微拉动上面的绳子,你们就都——完蛋了!”
“成成成!你先把我放了!”
陆谦宜轻快地窃笑,没出一点声音。
半刻后,黑暗的屋子里爆发出野如的声音,“人呢!都给老子滚进来!”外面的人摸不着头绪,里面的呼唤是一声比一声急,震得墙皮硕硕往下掉。
“兄弟们都听好了,从今日起,这位就是你们的老大!”野如有点心疼,但还是咬牙继续说,因为他的另一只脚踝,也被陆谦宜踩住了。
“叫大哥!”
“大哥!”
“大哥!”
陆谦宜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大哥”里,不禁有点飘飘欲仙,懒洋洋地低声应了,开始围绕众人挨个点名。
他故意不点灯,脚下把地上的圆柱筒子往墙根一踢。
哪有什么烟花信号弹,不过是随手捡的擀面杖。
楚旌堂又一次失去方向,气得捶墙。
解小六沮丧地蹲在地上扣土,用擒了树枝画出痕迹。
远处莹莹有火光,还有大锅支起,不时传出食物的香气。
昭国将士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是中原人士,多数不太能习惯黔中的吃食。
香气越来越重,勾的人馋虫四起。
将士们眼巴巴地往山上望,简直是口水横流,但出于对楚旌堂的惧怕——他们不敢表露在脸上。
楚旌堂也被这香气勾得难捱,几乎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偏生解小六的树杈还在地上画个没完,简直是在纷乱的心头又增了一笔。
楚旌堂夺过树杈,“别画了,去山上看看,那是什么人?”
“好耶!”解小六几乎是一跃而起,招呼几名手下,捧着饭碗就往山上跑。
“我还没说呢,他怎么知道要带上饭碗。”楚旌堂自言自语,挠挠火红色的头发,用力吸吸鼻子,突然扭头做出很痛苦的样子。
“我去!真香!”
他也快饿死了!
解小六甫一上山,这香气就越发浓烈。
肉香!纯纯的肉香!还带有原生态的野劲,几口大锅高高支起,下面的是红红艳艳的火苗。
掌勺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我们老大等你们很久了,来来来,快吃吧。”
“你们老大是?”
解小六含糊不清,插起一块肉,也不嫌烫,就往嘴里塞。
解小六愣住了,肩膀上冷不丁被人一拍,转头惊呆,“殿殿殿殿殿下——嗷!”
陆谦宜一掌砍在解小六颈部,对方静悄悄地晕倒——手里还死死抱住饭碗。
“老大,他说什么?”野如往火堆里添柴,“我刚刚没听清。”
“没什么,他说他先垫垫肚子。”
陆谦宜语气平淡。
“那怎么还吃晕过去了呢?”野如继续问。
“不知道,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
陆谦宜把剩下解小六的跟班都叫道一处,用眼神生生抵挡住对方的满腹疑问。
“去,把你们的人都叫上来。吃饭!”
“是是是。”
野如心疼得龇牙咧嘴,“老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打到的猎物!你就这么给他们了!”
陆谦宜转身,“舍不得?他们是朝廷的兵,伺候好了,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不比土匪好多了?”
“亲自请我?”
楚旌堂只带了五十人上山,人数不多,可样样都是精兵强干。
一行人猫似地上了山,不出半个时辰。就如约而至。
楚旌堂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手里的佩剑也因为震惊落了地。
山上冷,陆谦宜裹着一张虎纹兽皮,煞有介事地坐在高大的椅子上。
两排精壮的汉子,紧闭双唇,手持火把,对朝廷来的军队表示欢迎——就是有点太过于严肃,气氛沉凝放不开。
野如蹲在一旁,极为殷切地用小刀将肉分割为小块,盛在盘子里恭敬地献给陆谦宜。
“大哥,吃肉。”
陆谦宜轻轻抬了眼眸,还颇为得意地把发丝拢在脖颈后面,拈起葱根般水灵灵的手指,略略用刀尖挑肉吃了。
他吃得慢,细长的脖颈仰起,是极为俊美的线条。上面小小的喉结滑动一下,食物顺道已经吞咽下去。
楚旌堂气得发疯,箭步冲上,哐啷一声扬手打翻食盘。
“和我回去!殿下!”楚旌堂从齿缝里咬牙切齿道,说着就提起了陆谦宜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