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攻略对象发疯了gl》斯拉沃热康

4、第 4 章

　　息尘在庙中转了两圈，发现此处不见佛龛神台，仅有的香炉条案都立在院中的柳树前。
　　这座庙，多半建出来就是为了......供奉这棵垂绦依依的翠柳的。

　　历来为神树建庙的事，本身就不常见。
　　更何况，眼前这树瞧着没有半分神奇。
　　——那为何要在此处立庙供奉它呢？

　　香炉内还有轻烟缭绕，三柱香竖在其中，刚燃了小半，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来敬过香。
　　息尘顺着烟火上升的轨迹，望进树冠内，树形轻细，枝条纷纷，间或坠着几根红绸，并不让人觉得庄重肃穆，反倒有几分秦淮河畔的轻慢招摇。
　　也难怪从未听过有人将柳树做神木的。
　　这幅柔媚妖娆的姿态，哪里有半分让人信服的神性？

　　树上红绸条上，似乎隐约留了些字迹。
　　息尘绕过条案，站在树冠下，试图去辨认其上的内容。
　　偏在此时，风过，柳条飘荡，倚风慢摇，洋洋洒洒的红与绿中，混杂着一抹伶俐的翠色，让息尘骤然变了神色。

　　这是？！！

　　她猛地向上跃起，抬手抓住那随柳条晃动的碎玉，手上用力一扯，细绳断裂。
　　一块小小的翠玉连着两截断裂的红绳，被她攥在了掌心中。

　　那玉饰材质稀松，雕作花状，花形死板生硬。
　　显然制造者雕工生疏，加之其上还有一道极深的裂痕——简而言之，不是什么良品。

　　会使得息尘反应如此大，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她的玉。
　　或者说，这是她身为神意门的“楚息尘”时，从不离身的玉佩。

　　她初到这个世界时，原身刚坐上魔尊之位，魔族内部有人不服，暗中指使北域魔族袭击花城，想要看她如何应对。
　　息尘潜入花城，恰巧遇上前来查探的各派修士。
　　花城内惨状可怖，城内人口侥幸存活的不到一成，各派一进入城内，便四散开。
　　神意门一行人走在最后，路过城中破庙时，遇上个倚靠在墙边的老乞丐。

　　北域魔族以人为食，一路行来所见的残尸，往往连骨头都被嚼碎，只剩下个头颅，死寂凝固在血泊里。
　　这老乞丐也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他一直藏得谨慎，偏偏在修士们到来前的盏茶时间里，被逃窜的魔族发现了踪迹。

　　众人撞见他时，他虽还活着，可身体已经被魔族仓促地吃了一半。
　　右半边身躯空荡荡，恍若被人从中间斩断了般，没了骨架支撑，腹腔内的脏器混着清浊不一的液体，淋淋沥沥，滑了满地。

　　他干枯，瘦瘪，仅存的一只手像烧焦的木柴，颤颤巍巍钩住了路过人的衣摆。
　　他呼吸时，胸腔里传出破风箱般凄厉地锐鸣，掩盖了他喉间将吐不吐的话语。

　　修士来前，自然准备周全，随身都带了丹药，可此时见他如此情状，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救他。

　　众人围成一圈，迟迟未动，息尘歪坐在破庙房檐上，蹙眉望着下方恍若定格的一幕，心道这届修士，也不过如此。
　　她瞧那老乞丐，挨着痛楚，苦苦撑到这一刻，多半是有什么放不下的要交代。
　　可这班子修士，只顾着傻愣愣地站在原处，竟无一人发觉他的意图。
　　好个愚钝死板的门派。

　　息尘不再寄希望于他们，将神识捻作细丝，悄无声息荡下去，潜入了老乞丐的意识里。
　　下一瞬，她陡然置身于破庙中，只见老乞丐拖着个瘦小的孩子，蓬头垢面缩在角落里。
　　四周一片死寂，衬得门外踢踢踏踏响起的脚步声更加惊悚。

　　息尘不用回头，仅凭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魔气，便知道是魔族摸索来了。
　　她环顾破庙一圈，见两人避无可避，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乞丐显然也明白眼下的处境，他从怀里掏出团翠色，囫囵塞进小乞丐怀里，随后，将那孩子往角落的灰堆里一推，头也不回地冲出庙门外。

　　息尘不忍再看，撤回神识欲要离去时，却听见道粗哑的声音响起，“求，求你，救救她。”
　　息尘抿紧唇，轻声道，“我会的，安心去吧。”

　　她收回神识，悄然站起身，正欲去庙内寻人，却见个白衣少年从人群后走出。
　　他生得实在好看，肩背平直，眉目清冷，高高束起的长发飒然凌冽，好个冷如霜雪的美少年。
　　息尘被他恍了眼，回神时，就见那少年蹲在了老乞丐身前，一身白衣逶迤在地，嗓音清冽，“你还有何牵挂，说与我便是。”

　　名门修士历来远离俗世，汲汲求索的都是修仙大道，与凡人隔阂甚远，几成异类，自然很难与对方共情。
　　可修仙者，若不能看到这些凡人的欲求，何谈大道，更不必指望他们庇护弱者。

　　息尘惊讶于这少年小小年纪，便有了如此心境，难免多看了两眼，才闪身跃下房檐。
　　奔入破庙时，正听到有人唤他，“楼弃。”

　　楼弃？
　　原来自己要攻略的人是他。

　　知道楼弃多半也会来找小乞丐，息尘便不打算暴露自己，她悄然晃进破庙内，然而尚未靠近角落的灰堆，便窥见灰堆上，一大片被血色洇湿的结块。
　　她神色一变，上前扒开灰堆，却见那小乞丐，头抵在墙壁上，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口鼻处漫出大量鲜血，早已没了气息。
　　她脏兮兮的小手摊开，露出一角翠色。
　　墙壁上一处暗色的痕迹，昭示着小乞丐的死因，恐怕正是老乞丐的发力一抛。
　　息尘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愣了下，就听几道脚步声向着此处而来。

　　她想到楼弃蹲在老乞丐身前时，白衣堆叠在地面的场景，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幻成了小乞丐的模样。
　　她在极短的时间里，收敛了小乞丐的尸体，又从灰堆里捡起那枚翠色玉佩，随后往墙上一磕，放任自己重重栽进了灰堆里。

　　下一瞬，破庙内响起人声，“呀，这儿真的有人！快来！”
　　息尘紧闭双眼，死死攥着掌心的玉佩，后知后觉这个决定的愚蠢处。
　　她怎么就！顶替了个小乞丐啊？？！

　　息尘心下一阵懊恼，想着要不干脆闪人算了，反正他们也追不上她。
　　她心里乱糟糟，百般念头闪过，然而下一瞬，距她极近处，清冽冷淡的声音擦着耳边响起，“无妨，只是擦伤。”
　　是楼弃。
　　她心中悸动，瞬间连呼吸都轻了，那声音仿若清泉，涤荡过她心间，一扫所有烦乱。
　　接着她身下一轻，落入个微凉的怀抱，环着她的人胸腔震动，声音贴着她的掌心，耳廓，一丝一缕，缠绕着她鼓噪的心声。
　　“我带她去。”

　　去哪里？
　　她心中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两人移动了不远，便听到楼弃的声音低低响起，冷淡声线下，压着极深沉的情绪，他道“找到她了，放心。”
　　息尘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哪里——老乞丐喉咙嘶哑着，似乎竭力想要出声，但几息后，他艰难的呼吸声戛然而止，身周陷入一片死寂。

　　楼弃沉默着站了许久，他起伏的胸腔，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传递到息尘身上，她莫名觉得，抱着自己的人，此时很难过。
　　息尘软在楼弃怀里，嗅着他衣襟上浅淡的梅香，忽然就决定将错就错下去。
　　她想，她的决定大约不算错。
　　最起码，不会让这小少年再多一分难过。

　　当日，楼弃带她回了神意门。
　　半月后，恰逢神意门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当时的掌门看中息尘的资质，属意收她做关门弟子。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楼弃的小师妹。

　　从这以后，堂堂魔尊就顶替了小乞丐的身份，将这块做工粗糙的玉佩随身携带，一带就是三十年。

　　息尘摩挲着玉佩的纹路，感受着掌心温润的触感，回忆起往事，眸中一阵软色。
　　可惜这玉佩实在显眼，但凡熟悉她的人，都认得此物。
　　她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息尘揉搓半晌，到底狠了狠心，甩手欲要将玉佩再度甩回树上。

　　她当日埋心时，特意将玉佩和天魔心埋在一处，眼下既然能在这里找到玉佩，想来天魔心多半也就在这庙里。
　　她思绪已然转到了找心上，将玉佩丢出后，转身便要走，谁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她下意识抬手抓住，摊开掌心，竟是去而复返的玉佩。

　　这东西怎么回事？缠上她了？

　　息尘狐疑地捻起玉佩，前后检查了番，并未察觉什么异常。
　　然而当她再次想要将玉佩丢出去时，指尖忽觉一阵刺痛，只见其上出现了伤口，血珠尚未溢出，便被玉佩吞了。
　　息尘望着眼前这堪称诡异的一幕，神情莫名。

　　会自行吸血认主的魔宝，虽然罕见，她也不是没见过。
　　受限于这个世界的炼制条件，若要宝器生出一二分灵性，须得取稀世珍宝做原料，兼之天时地利，缺了哪一样都不可。
　　而这玉饰，任外人如何传，她再清楚不过，这玩意儿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物件。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便宜货。
　　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又让息尘无法否认。
　　——难不成是因为和天魔心一起待了数十年，它变异了？

　　息尘感受着识海里多出的一抹翠色神识，将玉佩从伤口处挪开，蹙眉冷声道，“既然成了魔宝，生了意识，想必不难找个强大魔族认主，为何要缠上我？”
　　识海内，翠色神识不语，却是极为委屈地闪动起来，随即一股浓郁的天魔气息从玉佩上飘散出。
　　天魔不死不灭，无障无幻，天然能破虚除执。
　　此时这气息所过之处，如同揭下了层层画皮般，古庙内扭曲变换着，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