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劫》就是要躲

2、第 2 章

　　时间不会停滞不前，沉寂大地终会被初生萌芽唤醒，天边的晨光穿透黑夜，分割了天地。

　　在这墓前不远的石阶上躺着一名布衣男子，他身边是东倒西歪的酒坛。或许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这个时间段上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喉间发出难受的低吟。

　　张温玉的眼皮跳动了几下，酒后的烦躁让他不舒服的翻转身体，悬空在石阶边缘的身体恰好从上滚落下来，身体一震，脑袋立即清醒了许多。

　　张温玉苦笑一声，无奈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起自己酸痛的肩背，抬眼便看到这座坟墓。

　　由石头围绕成圆形墓房，上刻着水纹图案满是尘土，石缝间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扫。

　　心想道，这墓主人想来就是昨晚招待自己的叶宏，既然昨夜对方好心收留了自己一夜，作为回报临走前也应该给人家打扫一下。

　　靠近墓碑，张温玉瞧见碑上原有的文字竟被一道道划痕所抹掉，心里不由的感觉奇怪。

　　他衣袖中掏出了一柄小刀，想为叶宏重新刻上名字，刚在碑上划了两笔，又突然停了下来。

　　香炉的蜡痕、烟灰与烧的残缺的纸片，说明还有人常来祭拜他，既然有人来祭拜为何又不给他换上新碑？也许是本人不愿意？

　　他收起了小刀，接而拔除了墓上的杂草，最后转身对坟墓歉意的鞠躬，对着无字墓碑自言自语道：“刚刚多有得罪，希望叶兄别记心上，等我手头上有了钱财，再给你赔罪。”

　　说道钱财，张温玉想起了天山中每个出世历练弟子，第一个面临的难题往往就是没钱。

　　在临行前，师门仅会给他们一个可装纳很多物品的乾坤袋，其它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只能靠自己解决，加上天山大多数弟子在幼时皆被六亲抛弃，在这世上都早已举目无亲，除师门朋友外无人投靠。

　　就以他为例，那时若不是那时正好秋忙，农地有人招工，包吃包住，他报了名，避免了自己离开师门第一天就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

　　比起门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外没钱可谓是寸步难行。即使他如今能通过解决妖邪作祟的酬金生活，但大多酬金都用来购买朱砂符纸材料上面，收不抵支，时常还要打些许零工。

　　因此，囊中羞涩的他绕过了这镇上繁华街道，直奔着偏僻角落里，花费便宜的客栈落脚。

　　小小房间但也是该有皆有，看到浴桶，张温玉转身让店小二帮他备好热水，以便自己洗净身上浓重酒气。

　　在热水中浸泡，身体像是也化为了水，整个人都十分轻松，这让醉宿后的头疼缓解了不少。若不是窗外“哒哒哒”的催促声不断响起，他还真不愿起身离开。

　　水滴没有擦干，顺着丑陋的烙痕从背上流落。张温玉直接套上亵衣，他微微低头，掀开自己的面具，随意的插了脸，水面映出了他样貌，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半面清俊，半面刺着黑色符文。

　　他的手指擦过符文，黑色业力从符文上冒出，同时脸上还感觉到刀割般的疼痛。

　　戴上面具，手指无意中擦过符文，刀割般的疼痛从肤上扩散，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轮回业力从符文上冒出。

　　这股力量不应该出现在人间，而是应该存在于轮回之地，但不知道为何偏偏缠上了他，或许是他曾经犯下过天大的过错，今生必要饱受它的折磨。

　　张温玉走至窗边，一敞开窗，灰白的信鸟急不可待地跳入屋中，与张温玉撞个满怀，跌落在他的掌心上化为了个纸包。

　　这是用术法所化的信鸟，一旦它所寻接触目标，它身体上的灵气便会溃散，边化成最初的模样。

　　业力绕上手间，手中之物顷刻化为尘埃，好在被纸中信息有特殊力量保护，这才使它幸免于难。

　　漂浮的字体，交待着师尊所要拜托他帮忙的事情。

　　“伤人恶鬼？”张温玉一字字念出了关键讯息，这里的恶鬼？这个地方他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鬼气，或许是恶鬼很强，强到能隐藏气息。

　　叶途的面孔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张温玉心里一阵波动，刚压抑下去的力量，再次扰得他无比头疼。

　　会是他吗？在没证据指向前，他居然就紧张得失去思考能力，那还真是愚蠢啊，张温玉失笑自嘲。

　　焦灼明亮的的阳光照射在手上，张温玉仰头对着窗外空气深吸透气，排除乱七八糟地无聊想法，让自己重归于平常心之中。

　　路上行人稀稀落落的交谈之声、街边马匹的鸣叫之声、风穿枝头之声汇入张温玉的耳中，这皆是生活无忧之乐，在曾与死亡交接而过后，张温玉越发觉得这种稀松平常的日子无比珍贵，今天也将会是个美好而愉悦的一天。

　　想通之后，张温玉嘴角轻轻挂上笑容，缓慢地增开了眼。

　　正在休息的张温玉，突然被急促地敲门声惊扰，他有条不紊的穿戴好衣物后，才徐徐打开屋门。

　　门外的少年笑容热切，作揖礼貌地说：“温玉哥，许久不见。”

　　“啊，你是……”话到嘴边，张温玉忽而停下，觉得男孩的眉眼倒有几分熟悉，但脑海中又寻不到他名字，对上这孩子期待的目光，他倒是不好意思说出“你是谁？我忘了。”他迟疑了会，忽而想到了个方放应付过去，于是他像个长者一样拍了拍少年肩头，表现出熟识的模样，然后微笑道：“好久不见。”

　　望着那只手少年笑逐颜开，满是惊喜地说：“你还记得我阿？”

　　“记得。”张温玉心虚回答，但面上仍是一脸真挚。来寻他，那必是有是有事而来，待他与这孩纸聊上几句，说不定到时就能想起这孩子的身份了。于是张温玉侧开身子，邀请孩子入屋。来者皆为客，虽然是假装记得，但总不能让这孩子一直站在屋外。

　　入座后，少年侧头看着张温玉，笑着等待着张温玉发声，而令他失望的是，张温玉似乎还没想起他的身份，因此什么话也没说。

　　少年探究的目光逐渐犀利，让张温玉感觉如芒在背。

　　突然少年垂下了头盯着碗里的水，发出一声叹息。

　　张温玉以为少年因他的原因而受了打击，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想着题外话安抚道：“这几年来，你变化不小，现在越发优秀了。”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他抬起了脑袋，眼里根本没有受伤的神色，反而打趣道：“看来我这等闲人在温玉哥心中还排不上名啊。”

　　“啊，没啊……”张温玉毫不犹豫的否认，不过看起来可信度不高。

　　少年笑了笑，道：“要我说的话，你等下可要答应我件事。”

　　张温玉点头应下。

　　少年眨了眨眼，道：“我叫司耀。”

　　张温玉默念着“司耀”二字，终于忆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三年前的槐树妖事情上，因为槐树手下的妖邪又多又残忍，未保百姓安宁，所以国师府与天山修士破天荒的舍弃前怨，合作了一次，那时司耀作为对方的代表出席在战前会议。在会议中，司耀表现出了与年纪不符的决断与领导力，导致自己一度把他当做同龄人看待，这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他们两人倒没什么交流，原因在于张温玉自己，过于优秀的后辈总能给他带来几分压力。

　　司耀单手撑着脑袋，故作深沉的叹息道：“温玉哥这么年轻记忆力就不行了么？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盒李记的桂花糕啊。”

　　张温玉哑然失笑，当初他师姐张静静私下由于司耀的年纪小，曾质疑过司耀的能力，这事后来被传入了司耀的耳中，司耀不悦，提出比试一场，因两人都爱甜食，于是以桂花糕作为赌注，虽然自己没去围观，但是那天师姐回来后，自己因小事被说教了一顿，他也能猜到结果了。

　　与议会上独当一面的他截然不同，眼前的司耀更像是个孩子，张温玉不免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张温玉笑道：“你应该找我师姐要，和你打赌的又不是我。”

　　司耀惊道：“看来你是想起我了，看来你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啊，让我白担心一场。”

　　张温玉对他小小的调侃不以为然，虽与司耀这几年都没有交集，但自己也听过他不少传闻。在三年前槐妖事情解决后，司耀立马被国师提携为左侍卫，此后平日里为查寻各地异事奔波，连喘息的时间都很少，如今他会主动来寻，张温玉不认为只是单纯叙旧。

　　既而，张温玉主动问道：“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司耀眼神微动，端坐了身子，不在与他说过多的客套话，换上了认真的神色，道：“是为了曦玉。”

　　张温玉微微一愣，吃惊司耀竟认识他的师妹。因为天山弟子在没有通过考核前都不能离开师门，所以鲜少与外人联系。

　　张温玉猛然记起前些天收到的师门书信，信中询问了师妹最近的行踪，那时张温玉就猜想曦玉大概是擅自离开了师门。

　　张温玉看着司耀问道：“你遇见了曦玉她？如果你知道她的行踪，不妨告诉我，我也好回复师门。”

　　司耀却摇头回答道：“我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行踪，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寻她的。”

　　张温玉疑惑地问道：“受人之托？她是惹了什么事？”

　　司耀思考了会，答道：“她的命灯不稳，怕是出了事。”

　　“命灯”，听到这两字，张温玉的手微微转动茶杯。

　　在天山中，每位师尊会为自己的亲传弟子以八字为引点燃命灯，因此灯主的生机会现于命灯上，而命灯通被常放置在长生殿中，寻常弟子未经门主的允许都不能进入长生殿。

　　虽说国师府的起源上与天山叛徒有着逃不开的关系，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人早已经逝世，到了他们这代，基本就无人再追究那段过往，现在理应是互不干涉的关系，而曦玉师妹命灯不稳这件事居然是由国师府里的人告知，张温玉心头上逐渐扬起一抹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