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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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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已然被锁在此地,第一反应竟不是自己的处境,反倒是先用灵力探了沉香在何处。那一缕被他情急之下分出来的神魂注入青年手腕上的红绳中,掩盖了沉香的气息,才保护住他没被发现。
那日在峨眉,他与沉香一起去寻人。虽在人间躲避神界追杀,他们还是做了份类似于赏银捕手的差事,做些捉妖除魔的事。一来不至于无所事事,二来也能借这个身份打探上界的动向。
托他们寻人的是位姑娘,姓李。她说自己的还未及冠的弟弟去山里打猎,已经三日都没有回家。她弟弟熟识山中道路,不可能迷路。近日灾祸连连,她担心出事,便托了二人去寻人。
沉香到是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还让他不用跟着,寻人的话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华山一事后,在人间已经过去几十年,沉香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身量抽条般的长,竟已是要他微微抬头才能直视的的高度了。他微微出神,随后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伤,寒冬腊月的,少出门。”
沉香拢了拢他身上纯白的衣裳,仔仔细细把衣领每一个扣子扣好,声音里带这些撒娇的意味,却又不容抗拒。杨戬有时候在想,这十几年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借玄鸟之力冲开天眼已是伤上加伤,人界神力稀薄,玄鸟之力在他体内横冲四撞,真气紊乱,几乎让已经微薄的元神再难支撑,导致他竟是会对这冰天雪地感到寒冷。
沉香便一个人去了。
他也长大了啊。杨戬招呼哮天随沉香一起,自己则是向李家姑娘问起来细枝末节。他从小带着妹妹落难人间,并非如寻常神仙般不近人情,倒是对人界多一份亲近。或许聊了许久,那李家姑娘少了些顾虑,与他说前些日子家里曾闹过妖怪。那妖怪没有头没有身子,只是一面锦旗插在李家房屋后门。入夜时偷袭她弟弟不成后才离去,就在他弟弟失踪的前几日。
锦旗……?他喃喃道,随后眉头一皱,站起身来问到,是什么样的旗帜?
李家姑娘被他突然严肃吓了一跳,回想了一下方才说道,是一面皂旗,一面白幡,无风却能动,拔也拔不出来,也见不着一点人影。
千年的记忆恍然袭来,他日日夜夜提防之事果真还是到来,只是没想到如此悄无声息。杨戬立刻让梅山兄弟带李姑娘离开,又吩咐他们戌时以后上山寻人,把李家公子带回来后离开此地。
“记住,不管有没有看到我,带沉香和哮天离开,不要回上界,也不要回梅山。如果沉香要走,就让他走,你们也不要跟着他。”
他走的匆忙,上次沉香念他体寒给他带的玄色大氅也没有披上。临出门时,老姚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臂。
“二爷……无论如何,我们都在。”
梅山几个兄弟里,老姚一向聪慧。从听到那面皂旗开始,他隐隐约约之中已经知道,这场劫难避无可避。
千年前的恩恩怨怨,终究是重开了。
他看着杨戬在细雪中离开,却不曾想最后真的没有再看见对方的身影。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拦下杨戬,拦下这场腥风血雨。沉香是个聪明的孩子,二爷让他们不要跟着沉香,大概是知道这孩子一个人势单力薄不会惹事。若是跟着他,只怕会连累他们兄弟罢。
戌时已过,他们寻上山,终于在一片狼藉里寻到了陷入法诀中昏睡的沉香,手腕上那根红绳散发着点点金光。哮天已经退回原型,奄奄一息地倒在不远处。李家的小公子昏倒在一处洞穴,被他们送下了山。
峨眉山一向生机勃发,此刻却像是被狂风肆虐,沙石碾过。曾参与过封神一战的兄弟二人已经认出这周遭法力和怪异的布局,飞沙走石,刀光剑影,这是截教曾困住四圣之一的第一杀阵,诛仙阵。
“那面皂旗果然是洪锦,他三番五次倒戈,不知这次怎么找到我们的。”老张探了探沉香脉象,微微一愣,对兄长说道:“是二爷下的法诀,再过一会儿就能醒了。”
“我再去找找,二爷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输给他们。”他像是不死心一般又要去找,却被老姚一把拦住,将那阵中阵眼处指给他看。月色斑驳,他走近了仍看不真切,便蹲在地上,伸手去碰,却碰了一手冰冷而近于凝固的液体。
一曰诛仙剑,二曰戮仙,三曰陷仙,四曰绝仙。
是血。
“尽做这些趁人之危之事……!他们分明就是下了杀意!想趁此害死二爷,灭了阐教的威胁!”
“这阵曾经困住过元始天尊,即便是师祖也是以力破之。若是那几位截教二代子弟所开阵,整座山都能夷为平地。”老姚拍了拍他肩膀,“如此看来,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杀人灭口,大抵是借了华山一事来问罪,以困住二爷。”
“当务之急,是先护好沉香,再图计划。这是二爷唯一的愿望。”
百年来都没有再打开过的天刑台此刻却打破了寂寥,上一次降下天雷也并非在此处行刑,而是在那陈塘关,降了一道惩罚那混世小魔王哪吒,也只是做做样子。
而今日却谁也想不到,关在此处的竟是已经杳无音信许久的杨戬,被夺去神籍的二郎真君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华山一事后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借谁之手都无所谓,这天庭恨他的,怕他的大有人在。
一朝失去所有,就再也容不下他。
无非是那些罪名,私放玄鸟,弑杀师门……他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头两天刚派来的这个司法神絮絮叨叨地就为了让他认罪。他也没反驳,却也不说话,就这么耗着,毕竟他等的不是这些。
而是那天在峨眉山的人。
“杨戬,你若说出沉香和宝莲灯在何处,可以从轻发落;若是不说,就休怪无情……”
他半跪在地上垂着头,根本就懒得应付一下前方奉命行事照本宣科的小神仙。若不是玄铁吊着手臂他觉得这个时候真应该睡一觉。
恍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他稍微打起了精神,却依旧是垂着头一声不响。
“小神,他要是铁了心装聋作哑,你问几百年都问不出来一句话。”
“洪锦大人。”小神仙向来人鞠礼,便被要求退了下去。待人都走后,才从虚镜中隐隐显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杨戬微微抬眼去看,一声冷笑已经穿透了空旷的刑台。
“想不到你们还有原谅叛徒的传统。”他对那两人毫不犹豫地嘲讽。“怎么,这一回拿我立功,通天教主就许诺你们回到截教了?”
手持着法器的年长者神情冷漠,一次遁入空门后那眼神倒是更深不可测,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倒影。他沉默许久才悠悠开口,声如洪钟:
“多宝道人在此,所作所为皆凭本心。”
上一回封神之战,截教败在阐教手中,让姜子牙拿了封神大权。自己那时也不过和沉香一般年纪,两派斗争你死我活,顾不得小小的名声利益。姜子牙擒了洪锦,许诺将瑶池公主龙吉配予他,才换得洪锦倒戈。此刻洪锦倒像是想起来千年的仇恨一般死盯着自己。
他依旧正眼都不看一下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对方视他为阶下囚的那一点虚荣的报复感。然而此刻他并不好受,千斤重的玄铁锁住手腕脚腕,加持着缚仙的法力。玄鸟之力挡住了昨日杀阵致命的一击,却几乎快要震碎他本就涣散的元神。
可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去忍。伤痛也好,流言也好,侮辱也好,他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天眼已睁不开,他也就对人生闭上眼睛。
“杨戬,”多宝道人拉着洪锦隐去身形,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向这里走来。“不论你意如何,这一回封神之战,你没有退路可选。我来此只为告诉你一声,切莫再侥幸避世。若你不在意自己的命,也总会有在意之人因你而入局。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你。”
“我为求师尊原谅,替截教该做之事已完成,再无瓜葛。入道之人,不为私欲,奉命行事。若有机会,再来叙旧。”
“你应该明白的。”
他静静地看着身披袈裟的老人隐入虚空后离开,微微晃神。
在意之人……
因我……是因我啊……
原来如此。
他闭上眼睛,苦笑一声。
那双金贵无比的皂靴停在了他面前,身后一众仙班侧立在一旁,垂首不言,连眼眸都不敢抬起去看那刑台中央的二人。一人半跪在地玄铁加身,却发出一声苦笑,似是在讥讽他面前无边威严之人。
“我以为这神界再怎么斗得你死我活,你都不关心呢。”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众神之首。“原来是唱这一出。”
“戬儿,”男人叹了口气,表情微微放松,手轻轻撩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怎么见到舅舅,跟见到仇人一样。”
“拜你所赐。”他不轻不重地说道。
一旁跟侍的天奴大气都不敢喘,只将那一道天印递给男人,就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天刑台。
“往日你母亲瑶姬犯下大罪,朕只是念血缘之亲压她在桃山底,不受牢狱之苦。如今,你也是一样,戬儿。”
“告诉我刘沉香和宝莲灯的下落,朕便赦免你这牢狱之灾,若按天规,你难过此劫。”
“他恨我华山一事,从不出现在我眼前,我怎知他在何处?”杨戬直视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冷笑一声。“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我可是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刘沉香的踪迹被你的神识藏住,三界之内除了你的天眼,还有那泼猴的火眼金睛,再无人能找到他。”男人听了他的话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下去,“但若是你元神溃散,找他自然就要容易许多。”
“戬儿,这是你自己选的。”他叹了口气。“元神俱灭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若你执意要试,那罚我就是。”
天牢之上已是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昭显着面前无上至尊之人的怒火与威压。已经浸满了天雷之力的打神鞭发出隐隐紫光,像是嗜血一般。
“皋陶。”男人声音低沉唤道。
“按天规来吧。”
铺垫中,过渡较长
适配bgm: 若思念便思念~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