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阮棹

16、（十五）伤逝

　　兰若很吃惊。父亲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他并不是要杀掉一个人，而只是捻死一只蚂蚁。
　　“这是谁的主意？”她问道。
　　“大家的意思。”
　　“皇甫哥哥知道吗？”
　　“当然知道。”
　　“不可能。”兰若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皇甫哥哥绝不会同意这么做。”
　　她父亲看了她一眼，清楚地道：“你不相信，自己去问他。”
　　兰若呆住了。那样和善慈爱的皇甫，竟然也会为了一个牢靠的太子之位，杀掉自己的弟弟。
　　苏色匿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肠软，所以特意告诉你一声。你放心，我不是要你来动手，只是一来你自己要小心，二来到时候，你不要妨碍我们。”
　　兰若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她盯着父亲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咱们这样做，与张元甫又有什么分别？”
　　她父亲却并不在意她的愤怒，用大手摩梭着她的头发，缓缓地道：“任何事情若想成功，难免会有无辜的牺牲。你史书也看得不少，为什么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但您要杀的人是洛常，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兰若的心，忽然刺痛。
　　她深深呼吸，平复了心绪，问道：“您打算怎样动手？”
　　“见机行事罢了。上官和慕容会办妥这件事。”

　　晚上，兰若回到祥云宫，再也没有心情收拾行李。
　　这么多年，父亲并没有杀过什么人。但她相信，如果父亲想要一个人死，一定可以办到。
　　不如不要跟他一起去了？这样，至少不用亲眼见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呆呆地坐在桌子边。
　　桌子上摆着昨天没有收的棋盘，和两罐黑玛瑙羊脂玉的棋子。她想起昨天洛常教她下棋的情景。
　　她的棋下得很差，在家时没有人愿意陪她下。但洛常不厌其烦地教了她两个时辰，告诉她每一步的得失对错。
　　他死了，以后和谁下棋呢？
　　兰若拈起棋子，自己照棋谱摆了起来。
　　她心乱如麻，以至于洛常悄悄走到她身后，她也毫无觉察。
　　“这摆的是什么？”洛常笑道。
　　兰若一惊，勉强笑道：“回来了？”
　　“听说你父亲病了？”
　　“嗯。我刚回去看过他。虽然现在病得急，但没有大碍。”
　　“那就好。”洛常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执白与她对弈起来。

　　过了片刻，兰若“哎呀”叫了一声。
　　洛常笑道：“如何？围棋十诀第四条——弃子争先。开始布局，没有什么比先手更重要。”
　　兰若呆呆地道：“虽然如此，但那被弃掉的棋子岂不可怜。”
　　“那也没办法。”洛常笑道，“如果最终能获胜，它们也算‘死得其所’。”
　　“如果不是棋子，是人呢？”
　　洛常抬眼看她。
　　“其实，很多人就如这棋子一般，命运掌控在他人手中。”兰若缓缓地道，“若是运气不好，做了被弃的棋子，怎么办呢？”
　　洛常笑了，“今儿又看了什么书？发起感慨来。”
　　兰若又出了一阵神，忽然道：“我觉得你脚步比一般人轻，你是不是也会武功啊？”
　　洛常得意地笑道：“你终于发现了？”
　　兰若立刻起身道：“有没有木剑？咱们把房门关上，悄悄比试一场吧！顺便告诉你，”兰若盯着他，正色道：“我最恨别人让我，你一定要出全力。”

　　一品居的地牢里。
　　老丁吃了晚饭，正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剃牙，冷不丁看见秦蒙已幽灵一般地走到了身边，吓了一大跳，忙起身笑迎道：“堂主，吃过饭了？”
　　秦蒙板着一张脸，闪电般一掌砍在他颈后。老丁一声没哼地倒在地上。
　　端木见他神色不似往常，眼中泪光闪动，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璞珊不行了。”秦蒙飞快地用钥匙打开铁环，“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她说要见你。快，换了老丁的衣服，跟我出去。”

　　病榻上的璞珊又陷入了昏睡。
　　端木搭她的脉象，只觉微不可察，不由轻轻叹气。
　　秦蒙轻轻摇着她，唤道：“璞珊，端木来看你了。”
　　唤了几遍，璞珊终于醒来，勉力睁开眼睛，见到端木，面露喜色，用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端木，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端木微笑道：“是不是有要紧的话要对我说？”
　　“你答应我，以后要帮我照顾阿蒙。”
　　“他本事那么大，哪里需要我照顾。”
　　璞珊微笑道：“他本事虽大，心眼却死。我别的不怕，只怕他见我死了，头脑一热，自杀殉情。所以，你要帮我看住他。”
　　秦蒙垂下泪来。
　　端木轻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
　　璞珊笑道：“多谢你。上次匆忙，没有多问你的事，你成亲了吗？”
　　端木见她脸现潮红，声音清楚，便知道是回光返照，心中大恸，却又不能现在脸上，只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还没有。”
　　“这怎么成？不为别的，你也该为你爹想想。你是家中独子啊。阿蒙，你要答应我，尽快帮端木找到合意的姑娘。”
　　秦蒙点点头，已是泪流满面。
　　璞珊握住他的手，微笑道：“阿蒙，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在想，若是当初我没有嫁给你，便不会中那一掌，便不会过这五年的苦日子，便可以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世，对不对？你记着我今天的话：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得意、最不会后悔的一件事。能跟你厮守这十年，便是让我去做神仙，我也不换。”
　　秦蒙呆呆地看着她。
　　“你为了我，受了太多委屈了。”璞珊轻轻抚摸他胡子拉碴的瘦削面颊，“以后若是有合意的姑娘，尽管娶了来，若能琴瑟和谐，生个一子半女，我在天上也开心啊。”
　　她娇慵的打了个哈欠，脸色绯红，仿佛仍是十年前那个雁荡山上那个明艳可人的少女。
　　“没别的话了，我也倦了，要睡一觉，你们莫吵我。”
　　说罢，她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说

　　**心爱的mm死了……俺也洒了两滴伤心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