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假装不会读心术的我》花灯见

79、第 79 章

　　也许是整理书信的侍从没有重视，或者不认识韩文，这封本应第一时间交给卓玖的信一直被压在不重要的公文下，直到夜半时分，卓玖在亲自整理今天剩余的文件时，才在余光中看到几个陌生的文字。

　　“是韩文，大概是来自韩伯之妻的。”

　　在一旁处理来自颍川郡百姓上告的甘罗见卓玖半晌未动，偏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曾跟随父亲、祖父在齐、处、魏三国辗转，在魏国时他学了些临近的韩文，用以看懂韩国的书简，所以才如此笃定的告诉卓玖。

　　卓玖闻言，停下了正要打开信封的手，低声叹了口气，“我才刚从丞相官署回来，怎么又要进宫了。”

　　甘罗轻笑着起身揽着卓玖的肩，让她坐下，自己则侍立在一旁，为炉子中添了点煤。侍从们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口的假装不知这里需要人手服侍。

　　卓玖知道甘罗早先给燕徒他们打过招呼，也明白甘罗的心思，可她却并无任何想法——只是人的情感，不是她能控制的，左右甘罗也从未挑明，她便没有多事。

　　她的腿已经没有幼时那样无力，只是依旧畏寒，所以房中早早就升起了小炉子。在明亮的炉火下，甘罗年轻的脸映着融融的光，让卓玖一时看的有些痴，直到他忽然出声道，“芈姬不必这样逼自己忙碌，姜姬的信明日再去寻王上也来得及。”

　　卓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在心中暗暗估摸着嬴政恐怕也才睡下，便赞同的点点头，在甘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下，笑着调侃道，“难道我平日这般让你担心？”

　　甘罗毫不掩饰的点点头，“每次看到轮椅，看到成堆的公文，我就想起芈姬的腿和眼睛，然后就开始担忧。”

　　“所以，芈姬为了臣下的心情，还请照顾好自己。”

　　如果甘罗让卓玖体谅他的担忧，那这位对自己的状态堪称漠不关心的丞相，不仅会将这话当作耳旁风一般，甚至会在察觉到他的心意后，默默疏远他。所以甘罗选择了用臣下的身份劝告她。

　　果不其然，原本打算挑灯夜战的卓玖看着案几上剩下的信件，犹豫了片刻，在甘罗的微笑中起身回房休息了。

　　......

　　“阿姊，听闻秦王残暴，阿母为何要自请前往咸阳？”

　　身着素色深衣的年轻女孩正蹲在河边浣纱，显然是听说了什么传言才和身边年长些的姑娘说。

　　“若是阿母去，我定要跟着。”年长的姑娘挽起袖子，学着另一边的农妇将衣摆卷起，防止河水溅湿衣衫，“如今在陈县不比在新郑，少了不少仆役，母亲若是到了咸阳恐怕会受慢待，再没有得用的侍从，岂不是失了体面？”

　　年轻的女孩叹了口气，自从父王投降后，宫奴侍从逃跑了八成，能跟来陈县的更是少之又少，几位曾经的公主甚至只剩下了贴身的乳母在身边，浣纱打水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她们也只能自己做，也不再称父亲和嫡母‘父王’、‘母后’。

　　好在韩国势弱，韩宫里的女子有时也要做活计，几位曾经的韩公主对于劳动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不过，在年长的姑娘看来，即使现在父亲降为伯，嫡母姜氏也是有身份的贵人，绝不能和黔首混在一起干活，日后若是去了咸阳，也要带着侍女的——现在买不起新侍女，她们这些孩子自然是首选。

　　她一边利落的干活，一边和自己的妹妹道，“留在陈县也不知前路如何，不如你我一起随阿母前去咸阳？听阿母说，秦相乃女子，当不会太为难我们。”

　　“可我害怕......”

　　少女自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新郑王宫，迁居陈县后好不容易适应，如今又要去另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胆怯。

　　“......前些天我偷听父亲说，陈县的粮食不足以支撑我们过冬，秦王令旧韩贵们给父亲献粮，我担心就算他们愿意送粮来陈县，也肯定不够吃。”谈起吃饭的问题，年长的姑娘叹了口气，“我们都好久没有吃过精米了。”听说秦地常吃麦，连带着现在的颍川也有了吃麦的风尚。如今韩宗室的存粮不足，女孩们也要和平民一起吃麦。

　　听闻这些，年轻一点的姑娘顿时皱起了眉头，“那我也去。”依照父亲的性格，要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定不会顾忌她们，跟着去咸阳至少还有些出路。

　　就在姑娘们商量的时候，姜姬也收到了来自咸阳的回信。

　　先前她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送信去信陈县的县令，没想到两月后竟然收到了来自秦丞相的回信，上面还有秦王的印章。与那些孩子猜得不一样，姜姬对去咸阳的事情并没有信心，如今看到回信才松了一口气。

　　“这好似不是秦丞相的亲笔。”侍女轻手轻脚的打开印着秦王印章的泥封，姜姬的乳母低声同她说着。

　　“韩国国弱，即使还未灭国，我也当不起秦相亲自回复。”姜姬并不觉得自己被看清，反而无奈地摇摇头，铜制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接过侍女碰上的信纸，轻轻一抖将折叠的纸张展开。

　　上面并不是她猜测的秦文，而是一半韩字，一半秦篆。韩字笔划纤细，全然没有秦篆的刚劲有力，但依旧能看出执笔写韩字的人应该是个性情刚毅的年轻人，而秦篆则是那位位高权重的秦相所写。

　　姜姬猜测两种文字所写的内容是一样的，却没有去看更容易阅读的韩文，而是用刚刚学会的秦语，艰涩的读着秦相亲笔回复的内容。

　　乳母也没有劝说，为了姜姬日后能更好的融入咸阳，学会秦文是必不可少的。

　　姜姬再三读过回信，有些犹豫的用韩语问乳母道，“是我秦言不精的缘故吗，秦相同意我带所有女眷前往咸阳。”猜想中，她们可能需要带些献给秦王的贵女，但她从未想过秦国同意收留所有女眷。

　　“也许因为秦相的女子的缘故，才格外宽容吧。”乳母的丈夫是秦人，颇通秦言，草草看过信后肯定的说，“还请夫人安心。”

　　卓玖既然愿意接韩宗室女眷们来咸阳，自然不会让她们为难。跟随回信到达陈县的，还有下给韩伯的政令。

　　有了她的命令，韩伯根本不敢阻拦姜姬，很快曾经的韩国宗室女眷们就踏上了前往咸阳的旅途。

　　“渭水边的水转纺车可建好了？”嬴政在看到来自陈县的奏章后，抬头问好像在发呆的卓玖。

　　在他的耳朵里，除了一些飞快划过的杂音，卓玖并没有想什么。

　　卓玖眨眨眼，回过神来抬手向他行礼，“少府昨日禀报臣，水转纺车已经建好，但周围安置贵女们的屋子尚需要些时间。”

　　他们收到姜姬自请来咸阳为质的信后，很快便决定将这些贵族女子集中安置在渭河边。用水转纺车纺纱便是给她们安排的工作。

　　“芈姬是在想什么事情吗？”嬴政笑着问道。

　　卓玖的专注力异于常人，甚至还能一心好几用来隐藏心声糊弄他，几乎不存在走神的情况，如今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所以嬴政只能猜测卓玖是在想什么事，速度太快导致他听不清。

　　卓玖这才收回心神，淡淡道，“臣只是在想，先前主爵中尉冯劫提过让旧韩贵女们与秦功勋贵族们成婚，可给颍川、上党两郡与秦人通婚起到带头作用，使其更快的融入大秦，臣觉得不妥。”

　　“寡人以为，同为女子，芈姬会更怜惜她们。”如果不嫁给功勋，那些贵女们恐怕一生都无法再体会到过去的日子了。

　　“只有将她们看作真正的敌人，才是对天下女子的尊重。”卓玖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仅仅是怜惜，她们只会带着所有女子愈发堕入深渊。”

　　“而且，臣还有另外的顾虑。”她淡淡道，“贵族女子自幼便接受延续家族荣光的教育，很多贵女目不识丁，但却熟记祖辈功勋和家族事迹。如今大多主母都负责族中开支，教育子女。这些难忘家族辉煌的贵女，若是嫁于秦贵，又生下孩子，在她们的教育下，王上能保证每一个孩子都不会被教导成他国之民吗？若是这些贵族孩子有一个在成年后不以秦为尊，后果都会是灾难性的。”

　　原本认为冯劫言之有理的嬴政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但他依旧问道，“可若是不许各国贵女们成婚，是否也不妥？”不论是从人口增长的角度，还是从秦律的角度来看，完全限制这些贵女是不可能的。

　　卓玖只是轻轻笑了出来，“臣从未说过要限制她们，只是在还未彻底安稳之前，我们承担不起一点风险。”

　　“寡人听说，芈姬先前在乡县建立的学馆，好像女子颇少。”嬴政突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但卓玖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飞快的接上，“让贵女们公开做工读书，可以增强百姓们送女孩读书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