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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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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屋子里飞快地走动,用半个小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她做得很仔细,冷静地取舍,确保任何有关于她的东西都不会遗落下来。那些水粉画,这两年里一直堆积在地下室的黑暗角落里无人问津,她飞快地看了看,大部分已经残损,她取下几张,剩下的东西被她丢进一个足够大的垃圾袋中,卧室架子上的碟片也是要带走的,然后是笔记本电脑,电池与充电器,桌面上乱成一堆的稿件,还有半包纸巾,渐渐地,她唯一的行李箱已经满了,仓促得连随身衣物都放不进去。
行李箱已经很旧,几年前,它装了她的全部家当,几年后,又重新载着它们离去。
她将黑色塑料袋放在路边,那些被撕裂的照片玻璃杯枕头还要未吃完的感冒药片,诸如此类的东西,早晨九点会有人过来,将它们像废品一般运走,分门别类,然后销毁。
她拖着唯一的大皮箱,按照房屋租赁中介提供的地址找到中环道莉弗安街,那个时候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她一直总觉得七月是一个很糟糕的月份,太阳照在身上滚烫烫的,她又饥又累,越发困乏,三天的时间,她穿行过大半个城市,现在的她再无精神,只颓靡地藏入道旁一株株中国榕树的影子里,从一个阴影往另外一个阴影中走过去。
莉弗安街10号寓所是典型的英式老建筑,阴沉,昏暗,自殖民时代延传下来,前面栽种着高而粗壮的铁冬青,狭小的花园里则种着玫瑰、九里香、未开花的桂花数以及白兰,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一只体型肥大的苏牧挡住了她进楼的唯一通道,她站在一旁,它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十足沉得住气,她确定它会这样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很久,她拖着行李箱从方寸的空隙里走过去。
角落里的监视镜头很快动了起来,你是谁?一个沙沙的声音从铁门的话筒后传过来,带些警戒地问。
她对着墙壁上的小红点微微点头,尽可能地礼貌,凯狄冯小姐介绍我过来的,她说。
哦!陌生的声音温和了一些,是新到的房客么?
是的。
她偏转过身去,看到脚边那只大狗终于抬起头来,朝着她露出森白的牙。
仓促租下的房间不过20坪,最糟糕的当属它的设计,面西的墙壁上开着一面很大的窗户,这并非好事,下午的太阳会晒到她,但她没什么立场去挑剔了。
此刻,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窘迫。
她很穷,身无分文。
厨房的冰箱里有上一个房客留下的啤酒,还有一小块被咬得乱七八糟的蜂蜜蛋糕,生了五彩的霉斑,已经馊掉了。她重新关回冰箱门,将那些可爱的细菌们弃之不理。破旧的行李箱就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它是她最忠良的朋友,永远能够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出发,前往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离不弃,且完全地不择日子。
手机上有几条康尤德的短讯。
她坐到地上,看着它们,慢慢地全部删除。
这些日子她过得悠闲,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遗忘,若是还有,便是等待,没有尽头,没有目的,也不知道即将而到的会有什么。
她花很多的时间睡觉,完全地沉陷于半昏迷状态,然后在半夜里突然醒来,到街口的音像中心租碟回来,一个人卷着床单,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看不知所云的喜剧片或者不知所云的恐怖片,大声地笑,大声地叫,不明真相的人隔着墙壁听到,真真会以为活见了鬼。
就这样。经年月久的不会掉泪,像以前那样。
多米拼命往她的手机上打电话,在她的信箱里一遍遍询问你现在在哪里你快给我回电话你的稿件完结了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她的文字在网络那头尖叫着,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不厌其烦,当她是不解事的孩子。多米曾经说过,她是最令她不放心的写字者,她是一个失去希望的人,活得阴暗而无望,矫情到似乎随时会有杀掉自己的想法。
其实,多米完全没有说对,她不反驳,只是因为她从不试图说服任何人。
第三天她按约把手上的稿件发到多米的电子邮箱,那是她一部分的工作。
她做过很多的工作,许多能够回报她以金钱的工作,她绝非一个清高的人,某些时候,譬如此时,甚至是极端地现实,比较于对人的冷淡与散漫,她绝不会怠慢金钱,因为那将是她房子的租金,果腹的食物,还有,消逝已久的,安定感。
那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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