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酒后真言 ...

  •   不知过了多久,白梦阑才觉得自己被放下,舒适地躺在一张床上。
      她稍稍醒了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起了那双正要转身的手。
      那感觉算不得粗糙,温暖至心,白梦阑头脑昏昏沉沉的,耳边的热意让她根本无法平静:“你是......方尘?”
      那人回过头,眸子里还是那般炯炯,却不带丝毫怒气与责备:“是。”
      言语平静得让白梦阑更清醒了些许,但依旧头痛欲裂。
      白梦阑笑得远比当日见时明朗得多:“方尘,其实你也不像别人想得那么高高在上地快乐对吧?”
      方尘眉头微微一皱,言语依旧温柔:“你怎么啦?这些年过得不如意吗?”
      白梦阑神志模糊,微红的脸庞摇了摇:“你不要走好吗?陪陪我。”
      方尘没有再走,只是将白梦阑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床边,自己站在了床前。
      白梦阑眼里似乎泛起了些泪光,方尘似乎始终都有些长辈的意味为她轻拂了眼角的涟漪:“怎么啦?想家了吗?”
      白梦阑忙摇头:“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谁对你不好吗?”
      白梦阑轻“哼”了一声,眼底带着些轻蔑:“好?哼,当然好了!人人都尊我为那纾贝公主,对我行礼,人前多么光鲜亮丽啊!都是拜她所赐。”
      白梦阑若是清醒,她绝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会对谁说出这样的话,连徐纸云她都从未这般说过。
      方尘眼中的神情很怪异,他似乎想要借此而问出些什么:“你说拜她所赐,说的是你们那位太后吧?为什么这么说?”
      白梦阑言语有些激动:“是啊!她凭什么剥夺了我爱的权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嫡公主,不过是不说罢了!谁看我的目光里,不在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方尘默默地看着她的模样,往往外表越光鲜的人,地位越高高在上的身影之后,更有最为辛酸的故事。
      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白梦阑微醺的面庞更是惹人心疼,方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她微醺的面庞,听着那些看似恍惚的胡言乱语,竟会感到心疼。
      方尘努力平复了心涛,这种感受那样的陌生,似乎从未有人让他的心这般反应过,未来得及思考便冲口而出:“她真的让你那么痛苦吗?她做了什么?”
      白梦阑似乎在努力维持着笑容,她喜欢一直笑着,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欺骗别人,还是自己。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就服过了毒,那种毒连我都未曾见过,却就这样在我身体里扎根,让我必须清楚,这一生,我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可能是命运,注定了孤独,被别人参拜,又能如何偿补?我还是羡慕身前的每一个人,至少她们还可以大胆去爱。”
      方尘对这番话,并不完全明白,但也不愿追根问底,她累了,何必要在她的伤疤上添上新的刀痕?
      方尘低沉的声音添上了些感性:“好了,不要再想了,既然你不想回去,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留在这儿。只求安心喜乐,在王府里,萧太后的手还不敢往这里伸,再没有人会欺负你。”
      白梦阑听得不真切,一阵倦意夹带着醉意向她袭来,防不胜防,微眯的双眼也垂下了眉角,酣然入梦。
      秋夜微凉,方尘悄然在她身上掩上一层薄被,吹熄灯烛,房门轻掩,转身离开。
      却见门前是暗夜中的两道身影,借着月光婆娑,辨出二人正是成林与徐纸云。
      四目之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向方尘诉说,却无一字相通之处。
      方尘自然注意到了,也知道成林与徐纸云心中所想,但他只字未提,只是对徐纸云道:“她睡了,你明天备些醒酒汤吧,喝了那么多酒定然很不适。”
      徐纸云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方尘示意成林和他一同离开了,月色中寂寥无人,仅剩徐纸云疑惑不解的身影于庭院之上进退不得。
      次日晌午,白梦阑方才醒来。徐纸云递上早已备好,热了又热的醒酒汤。
      白梦阑捧着头,蹂躏着,神色如常,仿佛连黄粱一梦都未曾留下。
      直到注意到徐纸云怪异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知是想提醒她什么。
      白梦阑略略回忆了些许,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张俊秀挺拔的脸庞与她鼻尖相碰,相距不过毫厘。
      白梦阑拿着汤碗的手猛地一震,不再动弹,这脸庞,怎的这般熟悉?
      白梦阑忙放下碗,抓起徐纸云的手:“我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徐纸云支支吾吾,便先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白梦阑用力拍了头,记忆中的画面依旧不够清晰,只记得她好像当着许多人的面勾起了一个......一个男子的下颌,似乎还放了暗器伤人,她能记得的,约莫如此。
      白梦阑环顾四周,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道:“这里是哪儿?”
      “是砚南王府。”
      “什么?我......我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徐纸云欲言又止,白梦阑反复催促之下方道:“和你记得的一样,你在瓦舍中那么多人跟前......跟前......”
      “跟前做甚?”
      “对砚南王行了......行了些轻薄之事......”
      白梦阑只觉头脑一热:“我是不是还暗器伤人了?”
      “那倒没有,本来要伤了,被殿下拦下了。”
      “拦下?怎么可能?他怎么拦得住我的暗器?”
      “的确是发出后立即拦下了,才幸而没有伤到百姓。”
      白梦阑也不及细想了,便只好问徐纸云:“你觉得,我现在找他道歉有用吗?”
      徐纸云神色倒是有些平静了些:“昨天是殿下亲自带你回来的,他好像没有怪你的意思。”
      “当真?”
      “真是真,只不过不管怎么看,你这么做都挺让人生气的,何况,你......你招惹的还是那位,他又为何总对你那么包容?”
      白梦阑听出了徐纸云话里的意思,不过这些事放在方尘身上似乎并不必多想,他年纪大她一轮还多,虽说尚未娶妻纳妾,但终归待她,更似长辈。
      “行了,不管有没有用,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该面对的终归还是要面对的,走吧。”
      出门之时,恰好遇见成林,他的眸中,又是另一种怪异,向白梦阑微微一辑,一言未发。
      白梦阑便道:“我想求见一下你们殿下,不知是否方便?”
      成林的神情并没有言语那般敬意:“纾贝公主,殿下公务缠身,怕是难以接见,公主请回吧!”
      白梦阑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却听得徐纸云先发制人:“成林,你究竟意欲何为啊?你们砚南王自己都未曾发落,更不曾出言相击,你尚未通禀,怎知殿下定无闲暇?”
      “成林都说没有闲暇,那自然是没有的。”花冬梅见到白梦阑语气丝毫未变,满脸的有恃无恐,显然是有些风言风语她都已知晓。
      还未及白梦阑开口,便瞧见安婳远远而来:“那又如何?你能不能别酸了。”
      花冬梅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你就是看到梦阑当街与殿下亲密相接,而殿下从未有过半句苛责,因而心中酸涩!”
      白梦阑这回算是发现了,这果然是应了那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安婳的地方一定有花冬梅,她当日怒斥了花冬梅,倒像是为安婳出了口恶气似的,竟要与她同处一个阵营。
      花冬梅脸上绯红一片,有些慌张道:“没有!才没有呢!安婳你别胡言乱语了!”
      “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对殿下的心思谁还看不出来吗?但我想现在你也该知道殿下的心在哪里了!”
      白梦阑心中微微一震,安婳这意思,敢情是在说她与方尘两心交付?
      白梦阑寻思着这样可万万不可,在这邶麾盟中怎能有人传这样的言论?她本已因着机缘巧合而行差踏错了,便不可一错再错。
      她这才对安婳道:“姐姐怕是误会了,我昨日的确喝了些酒,行事不妥,神志不清之下才会对殿下不敬,有损名节。但想来代州百姓并不知晓殿下身份,祸便也不至此。既不知是何人,大家也就权当是个乐子,终会被时间冲散。故而还请姐姐打点一二,休要让殿下牵扯其中,若真有事,我来担着,梦阑在此便谢过了。”
      安婳听了这话也有些语塞,但人家正主都澄清了,自然也不能再信谣传谣,便点头应允了。
      花冬梅面上倒是带了几分得意,却让安婳心中不满,她向来口直,便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就算没有此事,但殿下终归在众目之下抱走的不是你!你用大把青春压注,可曾换来半次回眸?”
      白梦阑心中微惊,这花冬梅看似如此蛮横,竟也如此钟情?听安婳这话,方尘至今不娶,她便苦等不嫁,他们之间究竟又过去了多久?
      见花冬梅不答,只是狠狠地瞪着安婳,白梦阑心中又何尝不在想着,若真是花冬梅为方尘甘愿如此,那安婳说的未免确实重了些。
      不过这情情爱爱的事又如何分得出对错?终究是花冬梅甘愿如此,想来方尘也曾有所阻拦,终是再多的言语都抵不过一片痴心错付。
      安婳转而便对白梦阑道:“走吧,别管她了,谁命令她整天黏在殿下左右似的,我带你去找殿下吧。”
      白梦阑也没有言语,她不想掺和这些事,也不知该如何规劝。
      方尘的确未曾有震怒之言,也未责备于她,只是言语温和到道:“你酒醒了?可有何不适?”
      “有劳殿下挂心,梦阑感激不尽,谢殿下收留,保住了我的名节。”
      方尘嘴角微微上扬:“你也不必如此,不过本王昨日怎的没有发现你如此在意名节?”
      白梦阑心中微惊,不过也对,这砚南王若是不记仇才奇怪了:“殿下说笑了,世间女子皆是将名节看得重于生死,梦阑又怎能全然放下?”
      “哦?本王本以为你会放下。”
      白梦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转移话题道:“昨日之事梦阑失礼于殿下,实非本心,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方尘眉头微皱,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看白梦阑这神色,显然是对昨日与他说的那番话全然不记得了,方尘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喜是忧。
      他心中虽有些动摇,言语却未变:“如今公主若是寻不到去处,便可留在本王的王府里,平日王府中没有别人,只有些侍卫,守备森严,必不会有人将此事外传。”
      白梦阑知道方尘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安婳带她来的路上都和她说了,百姓都在传是一位公主,很可能是异国而来,肆意调戏了砚南王殿下。如今是外界谣言四起,说是砚南王大婚在即,也有说是皇帝赐婚,要与别国结盟,便将砚南王当做了和亲之人,要娶异国公主为砚南王妃。
      白梦阑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宋与辽相接壤,但素来不和,两虎相争,必有伤亡胜负,何来和亲之说?
      白梦阑虽知宋人向来嘴皮子功夫了得,却未曾想过这谣言竟有如此威力,这短短一个日夜便已人尽皆知,何况当日见过她的脸的人还不在少数,如今乱闯的确非上策。
      她似乎有些理解眼前的这位王了,记得那说书先生所言,十六年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王,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便已被扣上过夺皇室之妻的骂名,何况宋国又如此重文轻武,作为统调大军之人,要聚集这些武将之心本已不易,又传言他有心造反自己称帝赏遍后宫佳丽,任谁能受得?
      方尘自己心中实则也未曾想清楚,虽说他对与白梦阑的情况了然于心,但她终究是个女子,且不说她与辽国是何联系,这些都不是他顾忌的,他只怕......
      白梦阑倒是没什么,她毫不躲闪地对上了方尘的眼睛:“好,我也不想给殿下添麻烦,若是避在王府能帮到殿下,那我愿意。”
      方尘看着她的眼神,也没有任何闪躲之意,只是好像有了些棉连,看着她含笑的面庞,有一种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洒脱。
      方尘似乎在一瞬间恍然,忙望向别处:“成林,给公主在王府安排一住处吧。”
      白梦阑望着方尘的模样,做什么都那样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方才与她对视的那双眼,明明那样有神,仿佛有着某种光亮,但又真真切切地让她觉得,从那双眼中得不到任何信息,那心灵的窗户,被贴上了满满的封条。
      “公主若没别的事,那便请回吧。”方尘眼神示意了成林。
      成林似乎有些犹豫,但方尘坚定的眼神他不敢违。
      “纾贝公主,走吧。”成林向门外伸手,神色间并非恭敬。
      白梦阑忽的见到刚进屋,与她擦肩而过后站立一旁的一名医师,身着的医者服饰任谁都能看出那并非王府中的医官,而是些江湖郎中。她足下未动,神色自若:“有事!”
      方尘抬起头:“说吧。”
      白梦阑笑道:“我想我应该有可以帮的上殿下的地方。“
      方尘还是笑着的神情:“哦?说说看。”
      白梦阑眼神转向那医者:“殿下身边这位郎中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不知殿下可曾注意?”
      方尘神色不变:“请讲。”
      白梦阑便接道:“这位身上,有连翘,薄荷,佩兰,龙胆草,野菊,柴胡几味药的味道,不知我可有说绰?”
      方尘并未转头,便也没有看到那位郎中惊讶的眼神,那人忙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头?殿下,她所说一字不差,小人来之前的确碰过这几味药。”
      方尘倒是没有多惊奇,白梦阑的医术他见识过了,他的腰伤的确好了不少,应该不久便可以恢复如初,那么多名医都做不到的事情,白梦阑轻飘飘一张药方就做到了。
      他震惊,不动声色,似乎什么事都能解决,静得却有些让人定不住气:“白梦阑,你说这番话是想说明什么?”
      方尘总是公主公主地唤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让她有些心慌:“我说话向来不喜绕弯,相信多说殿下也没功夫听,那我便先猜猜,殿下看看对不对。”
      方尘什么都没有说,但显然是在听。
      白梦阑便接道:“最近殿下军营之中,有疫病,是吧?”
      方尘眉头微皱,白梦阑也理解了他语气有变的原因。她不论如何是辽国人,方尘行事虽然她没有见识过,但也能看出,他虽不拘礼数,但一定是一码归一码,所以军中之事,她一个“外人”,如何能知道得这般清楚?
      不过白梦阑既出口要帮,那便是下定决心不会更改的,见方尘还是不接口,便道:“看来我说对了,那我便也直说了,不仅是对殿下,也是对这位郎中。你的这几味药,意在调理,殿下想来是希望越快越好的,但是这几味药恐怕是要让殿下失望的。”
      白梦阑说的到了重点,但方尘却出乎她所料的神色轻松了不少,白梦阑也不知是为何。
      只听他答道:“听你这意思,是有办法让本王得偿所愿的?”
      白梦阑点了点头:“殿下若是相信,能否让我去军营一看?”
      方尘嘴角上扬着,但似乎乐意不浓:“你不怕死吗?”
      白梦阑心中一震,她想过方尘会拒绝,或是接受她的帮助,但却没有想到方尘会发此问。
      但她向来是心中惊也不会让人看出分毫:“我不是不怕死,只是那些疫病伤不了我,其中缘由说来话长,殿下怕也不得闲听这些。”
      白梦阑说这话时心中又何尝不苦楚?一句伤不了,确实,殇情草为她带来的不少便利,百毒不侵,但却不是她想要的。
      方尘没有多问,到如今,他的确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他对于白梦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信任,沉吟半晌,便道:“好,本王愿意一试。”
      白梦阑微微舒展笑颜:“定不负殿下所托,那我便先等殿下消息。”
      说着,转身欲行。
      “慢着!”方尘忽的叫住了她。
      白梦阑没有问,只是等着方尘自己说。
      “本王有一事,还望赐教。”
      “请讲。”
      “你的暗器功夫,出自哪家?”
      白梦阑轻哼一声,看来这砚南王还想要她身上的本事?
      “谈不上哪家,殿下又为何要知道?”
      方尘眼中多了几分凝重:“在武林多年,公主这套暗器之术,高明至深,却未曾见过,不知是师从何人?”
      白梦阑笑容中含了几分冷意:“我倒是没想到殿下对这个那么好奇。”
      方尘接道:“这么说,公主可否赐教?”
      白梦阑语气平淡却有些淡得过于寡薄了:“殿下于我有此生难报的大恩,我又怎会欺瞒?我自幼不愿学武功受累,便跟着萧绰,哦不,是辽国太后,学了这么一身暗器功夫。”
      “公主这番话,着实是说笑了。暗器又岂是不受累便能轻易学成的?况且公主这暗器,怕是已经出神入化了,但看公主这手,倒是金贵得很呢。”
      “殿下这话,是觉得我在骗你?”
      “自然不是。”
      白梦阑面容微冷,方尘倒是未曾浮上冷漠之意。
      白梦阑一言未发,转身便欲离开,他也不做阻拦。
      正当她欲行之时,却见花冬梅站在门口,长剑已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