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初稿）》初念浅

2、第1章（1）

　　五月初九的晚上

　　虽说是五月，可入夜了，还是有一丝凉意的。
　　街上很静，家家户户都亮起灯，吃晚饭、睡觉。这样的天气，导致街上的小贩也无心营业，早早就归家了。

　　冷府
　　两个灯笼依旧亮着。
　　冷嫣知道这是她爹最后的一个晚上了。可是她任何事都做不了，连见面都不可以。现在的她只能站在娘亲的房外等着母亲出来，孤独感悄无声息的爬上她的心头。
　　她不禁想起以前爹的笛声、爹的笑，还有爹常说的话……
　　仆人几次劝她回去，免得吹风吹得病倒，她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只想等，并且她也只能等……他们都以为冷嫣是小孩子，不懂得这一切。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位十岁的小女孩在这几天里弄明白了这些事，也知道等着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她刚回神，就看见梁氏从里面走出来。
　　“娘亲”，她马上扑过去。
　　梁氏牵起她细小的手，蹲下和她说话。她感觉到娘亲的手冰冰凉凉的，是风还是悲所致？
　　“嫣儿，回去沐浴，换件衣服，然后去休息。”
　　“娘亲，我不想休息，我只想和娘亲在一起。”
　　“嫣儿，乖，不休息你会很累的，听娘的话，好吗？”娘亲摸摸她的头，她看见娘亲的脸是苍白的，眼睛布满血丝，因为娘亲一个人在房里已经呆了整整一天了。
　　她知道她应该听话，不要让娘亲担心，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
　　芸姐姐带着她回房，她回头看，只见娘亲又走回房。

　　芸姐姐是冷家年纪比较小的婢女，名叫李芸，现在不过十六岁，从小就来到冷府，为人颇憨厚，所以冷桓就安排她去照顾冷嫣。她唤冷嫣小姐，冷嫣也就叫她一声芸姐姐。冷嫣人比较随缘，和谁都玩得好，自己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视李芸为姐姐一般。有时候，她也喜欢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给她听。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等到她沐浴完，已经亥时末快子时了。她没有半点睡意，一时间又发现自己不知该去哪里，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以前，无论多忙，父亲都会坐在这椅子上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然后自己才去休息。现在，烛光还是那样的烛光，床铺还是那样的床铺，椅子还是那样的椅子，可她的父亲，却身在大牢
　　她生气，也是第一次生气，因为以前没什么是值得她生气的，可现在不同，她现在生气的人，是那位文大人，气他陷害她的父亲，导致现在她爹身在大牢，家里的人都无计可施。她最气的，就是郑侯！他居然利用自己的权力，草菅人命！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改变不了现状。最后她坐不下去，还是出了房间找娘亲。

　　她刚赶到，守在房间外的仆人就告诉她，夫人在大厅。她连忙跑去大厅，那一刻，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氏她正拿着抹布擦桌子，速度很快，自己走近，听到她口中不停的念“阿桓，阿桓”。她呆住了，婢女们用力地按住她的手，可是她还是挣脱了，继续不停地擦，擦着擦着就流下泪，“为什么擦不干净呢？阿桓，阿桓，为什么……？”母亲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府里的人一些去找大夫，另外一些就扶夫人回房，她迈着步子尾随其后。
　　大夫来到，施针把夫人救醒。接着又没说什么，就睡了，冷嫣联同一旁的都很惊讶这是为什么，大夫只是说：“夫人忧伤劳累，我只是让她休息一会儿”，说完便退去了。
　　李芸走过来叫冷嫣去睡，冷嫣只是吩咐她先睡，而她自己想留下陪陪娘亲。李芸没说什么就退下去了。

　　梁氏一直在做梦，口中一直叫道冷嫣爹的名字。冷嫣不由深思，究竟是怎样深厚的感情，才会使母亲在梦中也念念不忘父亲。
　　她看着梁氏，不知怎的就靠在床边睡着了，等到她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而不是母亲，而且还盖了一张毯子。看看蜡烛，才晓得原来已经接近丑时末了。
　　冷嫣起身走出门外，天空中还有一些星星，天色也已慢慢转亮，可那阵风，却好像整晚都没有过去，而原本应该去睡的李芸却一个人还站在风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芸姐姐，娘亲呢？”
　　“小姐，夫人在厨房。”
　　冷嫣觉得奇怪，母亲在厨房，到底做什么呢？问了芸姐姐才知道，母亲在准备一些小菜、糕点之类的东西给大人，也就是冷嫣的爹。
　　冷嫣当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在睡梦中迎来了这一天，这最后的一天。
　　也没多想什么，转身就想厨房奔去。
　　梁氏正准备包子，脸色比昨天好了一点点。
　　看见冷嫣，梁氏唤了一声“嫣儿”。
　　“娘亲，我帮你”，她走到母亲裙边。
　　梁氏摸摸她的头，笑了笑，点了点头。
　　以前梁氏做饭时，冷嫣总会在旁边看着，帮忙添添柴火什么的，可是说到做饭，她还真的不会。当然，梁氏知道，所以也就让她帮忙添添柴火，或让准备食盒什么的。

　　冷嫣知道，时间就在她们的手中一点点流逝，她们都没有办法改变时间、生命，只有去改变自己的心情，改变看所有事物的态度。

　　她们准备完食物，已经天亮了。梁氏让冷嫣回去换衣服，说完自己也回房换衣服。

　　芸姐姐帮她换了一套白色上衣、青色镶边的裙，而梁氏也换了一套素色裙子，真的没有一丝亮色，隐隐约约才看得见上面有一朵朵白玉兰花，含苞的，盛开的，千姿百态。头发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子固定，脸没有上脂粉，淡淡的哀伤隐藏不住，暴露在冷嫣眼里。
　　冷嫣很奇怪自己母亲的裙子，因为它，很不一样，说不出的不一样。

　　梁氏牵起她的手，她才发现，母亲的手仍是冰冰凉凉的。
　　她们手牵着手，去见冷嫣的父亲。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百姓了，这是因为冷大人做了很多好事，冷桓对他们的恩惠，使他们今天都来了。他们见夫人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的尽头是冷桓。
　　离得远远的，冷嫣看见，冷桓跪在地上，腰还是挺得直直的，脸却显得苍老了。她抬起头，发现母亲也是看着父亲的脸，母亲脸上是说不出的心疼。
　　冷桓看到她们来了，先是一愣。冷嫣霎时明白，因为他们一家人已经分别了数月，但在冷桓夫妻心中，仿佛别了数年。
　　然后冷桓露出微笑，梁氏继续牵着冷嫣前行。走到冷桓前面，冷嫣和母亲蹲下，冷桓先说话：“佩佩，嫣儿。”
　　“阿桓”，梁氏抬起手，抚摸冷桓的脸，那双如凝脂般柔嫩的手不住的发抖。
　　“佩佩，对不起，我回不了家了……这中间有太多事，你不明白的，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以后没有了我，你和嫣儿，要好好活着，别让我担心。”
　　“不……阿桓，你还没有带我去云游四海呢，你答应过我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梁氏的眼泪簌簌流下。
　　“对不起，佩佩……你别哭好吗？我的手绑着，没办法帮你擦眼泪，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梁氏擦擦泪，点着头说：“我不哭，我不哭”。
　　冷桓看到梁氏没再哭，就微笑了，转过头对满脸愁容的冷嫣说，“嫣儿，你怎么这幅苦瓜脸啊？”
　　“爹，我不要你走，你别走好不好？我们不要理那些坏人，我们走好不好？”
　　“傻嫣儿，爹也不希望丢下嫣儿，可这是不可能的……嫣儿要知道，爹无论去到那里，都希望能看见你的笑脸，这样爹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怕了……嫣儿现在还小，将来长大了，就会明白爹的，其实爹有太多的无奈。嫣儿，你要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都要做一个好人，要锄强扶弱，不能欺负弱小，知道吗？”
　　“恩恩，爹，我知道了。”
　　“还有，不要恨其他人，爹只希望嫣儿能常常笑。”
　　“我不恨，我不恨”，冷嫣点点头，心想，自己怎么能不恨呢？
　　之后就一直沉默。
　　梁氏平复心情后，在食盒里拿出饭菜，慢慢喂给冷桓吃。而冷嫣就帮父亲擦脸。
　　冷桓吃完后，对梁氏说：“佩佩，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让我放心。”
　　梁氏点点头，说：“阿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嫣儿，你不用担心我。”
　　“嫣儿，以后要乖，要听娘亲的话，不要惹娘亲生气，知道吗？”
　　“我知道了，爹。”

　　“时辰到，行刑！”，一阵喊叫打破了属于他们的沉默。冷嫣下意识去捉住冷桓衣服的一角，梁氏也一样，可是负责清理刑场的小卒却拉走她们，她们死死的捉住，不放手，可是都比不上他们的力气大。冷嫣哭着被别人拉走，芸姐姐马上上前抱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冷嫣，回头，看见梁氏的手离开冷桓的衣角，梁氏满脸都是泪水，连冷桓的脸也出现了一片水泽，冷桓只说了一句：“佩佩，我们来生再见。”
　　“不要啊！阿桓，不要……”梁氏哭喊着，别人都拉着她，不让她靠近。刽子手下手的那一刻，梁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冷桓真的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刑场里乱了，有的人送梁氏回去，有的人去请大夫，有的人留下处理冷桓的身后事，而冷嫣就被芸姐姐抱着回去，冷嫣不停地哭，芸姐姐一边安慰她一边跑，其实，芸姐姐的脸也是湿湿的。
　　冷嫣除了用泪水来宣泄自己的伤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她有记忆伊始，父亲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旁，现在，叫她怎么能相信，相信自己的父亲被奸人所害，现在含冤而死。她恨，她恨这些人。她发誓，她永远都不会放过这些人。文大人只是小喽啰，而真正杀死自己父亲的是，郑侯。
　　郑侯，你等着，有一天，我会绊倒你！
　　冷嫣向已在天上的说：父亲啊！你在天上不要担心我和娘亲，我会好好照顾娘亲，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教我的东西。虽然，我现在很弱小，可是，我会变得强大起来的，我要保护我身边的人，保护他们不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