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错》长语栖

4、又不是妹妹了

　　程尚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我和江黎已经在校门口背了数十条安慰语录，程尚爸妈同样在家练习着和善又失不慈祥的笑容，自然是希望用不到。可惜主人公从出了考场后就一直很沉默，唯一的抬头就是在饭桌上平静的表示要复读。这餐饭我吃得好没意思，程尚有多难过我最清楚，哪怕像程尚爸妈那么豁达的人，在谈到儿子成绩时也避免不了躲闪。为什么我们都要被成绩绑架，为什么我就是读不进书，为什么读不好书的人就全无退路，连以后想找个像样点的工作都要委屈父母托人找关系，陪笑哈腰，我好没用。三个人坐在天台的石凳上，看着月升星散，没有任何人说话，去年的这个时候，江黎毫无悬念考进重点中学，江妈妈不知找了多少理由反复请客，而到了今天，吃饭不到1小时三家父母就各自散去了，明年的我，会不会也和今天一样？
　　正愣神中左肩突然一重，程尚脑袋压了过来，头发扎的脸有点痒，但我没敢动，这可是十二楼，我调整了下呼吸，想到下午背的词
　　“天道酬勤，你也别……”我尽量放低声音。
　　“我不后悔。”
　　“啊？”这话我不会接啊。
　　“我不后悔。”
　　“啊？”江黎也没翻译出来什么意思。
　　“明年，我们一起考进重点！”程尚轻拍着我的手说。
　　“说好了啊，明年我们三个一起上学，我带你们去南门口小卖部的鸡蛋卷，我们每天吃一个。”
　　“我是妹妹，我要吃2个。”
　　“你都多大了人。” 江黎万分嫌弃脸。
　　“你不是妹妹。”程尚一本正经脸。
　　初三就在我的垂悬梁锥刺股和程尚的体能训练中飞逝而过，江黎爸爸分析我偏科严重，但有力挽狂澜之机会，对弱势科目进行针对性补习拉分，程尚想进重点就只能走体育特长生这条路了，这条路走好了，以后读体育大学也不是不可能，程爸程妈在民办专科的金融专业和公办本科的体育专业中毫不犹豫选了本科，程妈甚至觉得程尚当个体育老师也不错，做生意虽然来钱快但程尚这倔脾气未必合适。我深以为然，程尚酒量比我还差，出去吃个宵夜喝个珠啤江黎都不知道背过他几回了，做生意不会喝酒可不行啊。
　　日复一日我的小肉脸开始干瘪，早上刷牙的时候看着我仿佛被女鬼吸干精气神的脸，突然发现怪好看的，有点弱不胜衣的缥缈感。仓鼠吞食似的背诵中，唐诗宋词的语境美在一堆艰难晦涩的计算公式里，尤显温柔。以前只知道程尚和江黎好看，但现在明白一个是银靴白马尽风流，一个是远山曲烟松入墨，他们组个团出道，我作为经纪人，躺着就能数钱吧。
　　程尚的生日挨着春节，所以特别喜庆，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生辰八字要藏岁避劫，爸妈从来都不给我过生日，所以程尚每次过生日都带上我，他会从他的生日礼物中让我选一份，再让江黎也挑一份，一人生日，三人过节，人生巅峰。生日那天，蛋糕超甜，礼物超多，江黎选了帽子，我选了个带密码锁的笔记本，牛皮封面手感不要太好，正打算心满意足的离开，程尚拉住我说明天早上找我，给他留个早餐，我捏了捏本子，勉为其难的说好吧，我努力早起。
　　寒假的早上好冷，我磨磨蹭蹭刷完牙，穿着那套卡菲猫睡衣，看了眼蒸锅里剩的2个包子，拿着保鲜袋装好，打着哈欠下了楼梯，楼道口风不停卷着裤腿，我哆嗦着想着要不要上去等，程尚就来了，橙黄色的长大衣，在一片肃杀冬景里特别显眼，养了一个冬天，程尚又白回来了，他生气的时候眉眼虽冷，嘴角却是往上，在我看来多少有点厌世，咧嘴笑的时候五官竟意外的柔和，似乎同步了一些莫名的美好和傻。
　　“来多久了？”程尚伸手掏保鲜袋，顺手把个盒子塞给了我。
　　这盒子四四方方，粉色包装纸很粗糙。我一边说着不冷一边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个理光数码相机盒子。
　　“谁送你的?” 我兴奋的抬头问道。
　　“我送你的。”程尚嘴角一歪，痞气横生。
　　“啊？”呆鹅上线
　　“我用零花钱买的，送你，藏好了，别被你爸妈看到。” 程尚抬头挺胸，还挺得意。
　　我眯起了眼睛，看着他的下巴，足足有十秒，心中再次警铃大作，“你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这种好事你要找江黎啊……呜……”话都没说完就被程尚塞进他大衣里，白色毛衣的短绒毛紧紧埋住了脸，又热又闷到让我耳根开始发痒，扭着身体想出来，无果，气到爆炸，手里的盒子又不舍得甩开，只能一发狠，空出一只手胡乱塞进程尚的毛衣里，使劲拧他，结果拧到一团秋衣，只好不停的换着地方拧，这时突然重获自由，看到视野前方程尚放大的脸，居然和我一样喘着气，罪魁祸首也好意思来这套？
　　“乔伊，你瘦了，怎么脸还是那么肥。” 程尚脸上一片可疑潮红。
　　友谊到此结束吧，累了，我嘟嘴转身抬脚一气呵成。
　　“找天我们去爬山，你用这个拍日出，回到家就能放电脑做桌面。”程尚见好就收，这话题转的挺好，没管他放在我头顶纠缠头发的手，我开始动手拆包装，黑色相机，巴掌大，触手冰凉，拉丝工艺的烤漆面泛着冷光，太好看了。于是和程尚不停按着快门，兴奋的把院子每个角落都拍了个遍，忘了过完年，我就15岁了。